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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斐的眼眸沉沉然。
这骨灰坛子表面有一些黑色的花纹,起初他以为只是容器上的装饰。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谭贵德是个巫医,这些纹路怕是有什么特殊的禁制,可以防备旁人对他的骨灰做手脚,通常这些私人设下的禁制封印非独一无二的做法手段不能解除,寻常人就算是他的孙子谭余怕也是不知其中关窍。
这谭贵德果真是个狠人,连身后事都安排的如此严丝合缝。
周岚斐能感觉到背后牛蛙馆里的怨气暴涨数倍。
但这些怨灵终究只是最低等的怨灵,他们不能随心所欲,只能被捆缚在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以低劣的诅咒向世界宣泄,控诉他们曾经遭遇的一切。
不应该是这样。
善恶有报,若是恶有它的盾牌,那他合该拥有一把斩断盾牌的利剑!
他这么想着,忽而感受到了一股微妙而逐渐丰沛的灵韵之力,于他的掌心渐渐充盈。
他的指尖收拢,腕骨轻旋,那些力量在他的手下凝成了实体,周岚斐微微颔首,他没有回头,却能想象到,那些怨气根深的鬼灵在这一刻拥有了一个共同的愿望,他们紧紧的彼此相拥,将魂灵拧成了牢牢的一股,化成幽暗张狂堪比风雷之力。
周岚斐的指尖轻动。
他是没有学过剑的。
如今万般苦恨皆在他手,与他所想所愿共通,竟然成了剑意。
他豁然睁开眼,双眸雪亮,身体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在握住那虚无的剑柄之时,无需任何指点与技巧,便已做出了最流畅利落的动作——他双手倒提剑柄,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腕,重重的插向那坚不可摧的骨灰坛!
漆黑翻滚的冥雾半虚半实,那些鬼灵甘愿经由他的手掌汇聚,锻造为一把漆黑无形的混元之剑,摧枯拉朽的贯穿了整个骨灰坛!
白瓷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整个骨灰坛通体剧震颤抖,依稀有闷声轰鸣,像是封印禁制被破之时产生的灵力碰撞,又像是谭贵德残留的灵魂在惨叫嘶吼,“砰”一声巨响,整个骨灰坛子爆裂成灰!狂风将谭贵德的骨灰席卷而起!周岚斐一松手,漆黑的冥雾顷刻间逸散开来,将灰白的骨灰冲散!他依稀可以听见,无数的冥灵鬼魂在快意的撕咬着谭贵德的□□!发出悲壮凄厉的哭与笑!
“你这妖孽!!我我跟你拼了!!!”谭余在几步开外发出沙哑的嘶吼,他全然无法接受他那躲过了几十年孽力回馈的祖爷竟然一夕就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他祖爷命硬尚且如此,那轮到他岂不是要死无全尸了!
巨大的恐慌让谭余失去了理智,扑上来要掐周岚斐的脖子,周岚斐微退了半步,忽然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一闪而过,挡在了他的跟前。
“郭——”周岚斐险些脱口而出,却猛地想起,郭仁怀的这个女儿连世界的样子也不曾见到就死去了,遑论拥有一个名字。
小女孩化作了一道浓重的黑雾,穿透了谭余的身体,谭余脚下一崴扑倒在地,两眼睁得老大,许久,竟然“嘿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好多姐姐妹妹啊!”他口角淌下一缕浓稠的涎水,双目无神,东张西望着:“唉姐姐妹妹,陪我玩,别走,别走!”说着,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到路边抱住了一根电线杆,口中依然“姐姐妹妹”的乱叫着。
竟是疯了?!
周岚斐一怔。
而后,他觉得袖口被人轻轻扯动。
周岚斐低下头,发现那穿着小围裙的女孩正站在他身边。
不久之前,他们相见于阴地鬼蜮,女孩的模样凶狠可怖,而此时此刻,她的脸上虽然还是脏兮兮的,却多了几分童真烂漫。
“上次狠狠的吓唬你了,对不起。”女孩勾着他的小指,认真的说道。
周岚斐轻轻“啊”了一声,莞尔失笑:“我已经不太记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说着,他拍了拍女孩的头。
“你刚才拿剑的样子,好看。”女孩说:“可为什么要抹自己的脖子呢?明明有的活却要去死,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奇怪。”
周岚斐一愣,露出了几分困惑。
女孩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抬头望着马路对面,“我妈妈好像来了。”
周岚斐朝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一个穿着素连衣裙的女人跌跌撞撞的沿街奔跑过来,她脚上还穿着拖鞋,头发也披散着,显然是仓促从家中离开。
“除了我妈妈,你是第二个说会陪我的人哦。”女孩说,她又勾了一下周岚斐的手指,微笑起来,“好开心,又看到我妈妈了。”
周岚斐再垂首时,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诧然回望,偌大的爱锅牛蛙馆一下子变了样,招牌上蒙了厚厚的灰尘,窗户、门板,装潢,都变得异常老旧破败。里面的食客恍若大梦初醒,一个个茫然对望着,陆续从里面走出来。
虚空之中,那些嘈杂的魂灵大仇得报,快慰满足,逐渐随风而去,随着他们的远离,阳气渐升,连日光也变得明亮了许多,周岚斐心中骇然,马路对面的女人却已小跑着过来,她也不顾周围行人来去,兀自大声喊道:“甜甜!!!甜甜!!!甜甜你在哪儿!!妈妈梦到你了!!妈妈来送你了甜甜!!!”
她奔至牛蛙馆的正门跟前,恰好看见老板郭仁怀蠕动着,从店内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