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长安回望绣成堆5(1 / 6)
赵熹坐着一顶轿子去了福宁殿。
从藩衍宅到禁中的距离并不长,没有仪卫净街,因为这是一次秘密的出行。轿子经过宫外的东华门坊,那里依旧马来车往、络绎不绝。
赵熹拉了拉轿帘,一股热腾腾的汤饼味就钻入鼻尖,不是甜或咸,是一种扎扎实实的温馨味道,可温馨的味道什么样?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隆冬,持盈突发奇想带着他们摘梅花,五岁以上的皇子公主都被带到艮岳里,梅川上挤满了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赵熹七岁,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在雪地里乱窜,奶妈保傅鹰抓小鸡那样看着他们,防止他们吃雪、扔雪球或者摔到雪地里去。持盈坐在半开的帷后,抱着暖炉,倚在毡塌上笑看,每个孩子都是毛茸茸的球,地鼠一样窜进窜出:“把梅花摘下来泡水,可以做梅花汤饼吃。”
他宣布他将亲自下厨,每个孩子只要摘满一碗梅花,就可以吃到由自己手摘的、父亲亲自做成的梅花汤饼。
顷刻间,稍微长得矮一些的梅花都抢摘完了,赵熹没抢够,只能踩着梯子爬上树去摘,雪簌簌从梅上落下,花与枝的缝隙间,他看到自己的三哥赵焕最先完成了父亲的任务,他捧着碗过去,很得意:“爹爹,我是。
承延休福,亿永无极。
那个梦里,被乌珠敲在他脸上的八个大字,是赵煊的御宝。
赵煊说:“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我不想要再考验他的用心了。
赵熹瘫软在地上,并没有接受旨意,赵谌奇怪的视线在他们左右转圜,忽然跑到赵煊前面去:“爹爹,我的围脖好看吗?娘娘织哒。”
纸落在赵熹的怀里。
赵煊语气平平:“你脖子粗,费毛线。”
赵谌一下子接不上来了,只能按部就班地背台词:“费毛线……的话,娘娘说,也给大爹爹织一条,让我带去送给他。”
赵煊说:“想大爹爹了,是吗?叫九叔叔带你去。”
赵谌走到赵熹面前,拔萝卜一样:“九叔叔,咱们去大爹爹那里,好不好?”
这一次他拔动了,赵熹站起来,把纸塞进袖子里:“臣知道了。”
赵煊说:“副使的人选还没有议定,大概十一月下走。”他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回椅子,殿门打开,冬天没有什么太阳光,阴沉沉、黑漆漆的福宁殿被抛在后面,他乘暖轿,带赵谌去了延福宫。
赵煊不知道他的阴茎已经坏死,根本不能勃起,遑论让女子怀孕;至于从产道生子,实在是很冒险:他生了两个女儿,生儿子得到什么时候去?乔贵妃生了七个儿子,难保他不会生七个女儿,生一次他半条命就没了,为了个皇位,他还能生七次?还没生出儿子来,人就先死了!
他低头看在暖轿里打量自己的赵谌,脸上因为刚才的激动甚至有些发红——赵煊给予了他一种可能,对于赵煊最坏对于他最好的可能。
目光落在赵谌脸上,他说:“是娘娘说的,叫你去大爹爹宫里吗?”
赵谌的话一看就是大人教的,除了朱皇后,不作第二人想。
赵谌很苦恼:“是娘娘说,要我带爹爹去大爹爹宫里,可为什么是你跟着我去呀,九叔叔?”
赵熹笑了笑,他揉了揉赵谌的眼睛,似乎在擦:“记住九叔叔的脸了吗?”
赵谌说:“记住啦。你这里有个凹哦。”
那是他的酒窝。
暖轿落在延福宫。
“上皇应退处道宫,恬然自养,以道家逍遥学说为乐……”
“官家圣孝,不以军旅事相累上皇,上皇应备见官家之赤诚……”
“国是自有官家操心,上皇颐养仙宫,岂不快乐……”
蕊珠殿里,持盈穿着紫色道袍,坐在七宝椅上,双手交握,四五个内侍坐在持盈下首,围着他念诵还政安享的道理。
赵熹被眼前这个和尚困妖精念经的局面惊呆了,赵谌倒是毫不害怕,跑上去,扑进他怀里:“大爹爹!”他把围脖从自己的脖子上脱下,戴在持盈脖子上,可他是小孩子,围脖的尺寸太小,持盈并戴不进,只能用力塞,弄得持盈头上的冠都跌落下来。
持盈被他一把抓住头发:“嘶!”
赵熹一见不好,众内侍也簇拥上去:“太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莲花发冠骨碌碌滚到赵熹足边,他捡起来,放到持盈案上:“爹爹。”
持盈的头发散下来两缕,见他来,很意外:“你不是……怎么就走动起来,快坐着吧!我给你女儿起的名字,好不好呢?”
赵熹说:“好。她们蒙爹爹不弃。”
持盈点了点头:“你有人陪着,也好呀,儿女是缘分的。”赵熹被人搀扶着坐下,他看见了赵熹脸上没有干透的泪痕:“你从官家那里来,是吗?”他的视线往殿门口望一望,抱住怀里的赵谌:“官家是很忙吗,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呢?”
赵熹说:“官家不想过来。”
他的话太直接,持盈直接愣住了:“他。”赵谌试图把围脖戴到持盈的手上,红彤彤的一条大毛毛虫:“我之前同你姐姐说的事……”
赵熹说:“官家圣意已决,臣不日将再使军前,到时候再贸然来辞别,恐怕惊扰爹爹清修,谌哥想念您,官家就让我带着他一起过来。”
持盈吃了一惊:“还去?”赵谌刚好坐到他身边,他就站起来,走向赵熹:“京师已不可留,何不劝官家西幸?”
内侍一听:“上皇应块处道宫……”
持盈怒道:“此是何时何地,平常容你们聒噪也便罢了!我要见官家!”
赵熹看着他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他走向赵熹,没有办法似的:“是有小人离间我们父子,他是听了别人的话,他是听了别人的话,怀疑我、误会我,竟然在此徘徊耽误大事!我是他父亲啊!”
向上探了探,赵熹擦去了父亲的眼泪,下身真的太痛了,他起不来:“爹爹。”他的语调轻轻:“臣刚刚进宫来的时候,在东华门坊市上,闻到了梅花汤饼的味道,想起小时候您带着我们在华阳宫摘梅花的事。”面对持盈疑惑的眼神,他问:“臣只是很想问,当年,当年臣送给过您一朵梅花,您还记得吗?”
持盈一愣:“梅花?你是说你在树上等我来抱你——”
话音戛然而止。
呀,原来他知道这些小把戏。
他一直都知道我是故意待在在树上,等着他发现我,等着他抱我,等着要他的宠爱,并且要宠爱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他离开了延福宫。
天渐渐擦黑,东华门散了市场,人们准备收摊回家,安宁祥和的汴京城,他的家乡。
他叫人打包了几份梅花汤饼,不为吃,只是掀开了食盒盖子,在轿子里闻它的味道,轿子平稳到连汤都没有撒出来一滴。
这种味道闻够了,藩衍宅的康王府也就到了。
赵熹下轿,没管轿子里面的汤饼。
那时候天好黑,他感觉女儿们要醒了,也许见不到他会哭。
侍从过来搀扶他,他沿着路,笨拙而缓慢地下台阶。
忽然,一颗小石子落在了他的足前,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偏不倚,正好在他足前一寸。
哪儿来的?
他没管,继续往前走,可刚走了一步,又有一颗石子掉了下来。
他不禁抬头环顾四周,全是高高的围墙。
“这儿——抬头!”
浑身僵冷,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