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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千空是完全没打算接受那个提议的。即使我们现在的关系再扭曲也好,即使你连我的脸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至少住院这段时间还是需要伴侣alpha陪在身边。我一个人不行的话就聘一个护工来陪着。对怀着孩子的oga来说alpha信息素的安抚是必须的。
于是幻就对他说了实话。自己现在其实感觉不到小千空的信息素,从怀孕之后一直都无法感觉到,所以妊娠反应才会特别严重得不到缓解,也因此一直缺乏安全感。大概不是病理而是心因性的问题,因为只有对千空会有这种情况,别的alpha或者oga的信息素照样能感知到。他之后会跟心疗内科的医生商量。
“小千空如果还是犹豫,或者觉得自己应该留下做些什么,没关系。可以先帮我一个小忙吗?住院这些天的换洗衣物,放在我房间里那个平时总是上锁的衣柜里。钥匙放在储物室的蓝色琉璃花瓶底下。”
千空迎着带着浓雾的清晨阳光开车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按照幻所说的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衣柜的钥匙,然后发现了衣柜要上锁的理由。幻大部分衣服都在敞开的步入式衣橱里,衣柜里只挂着几件很少穿的外套。除此之外,就是柜里和柜门上贴得满满的照片,像刑侦剧里的侦探或者跟踪狂布置的照片墙。那些上百张照片里过于熟悉的、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的自己的脸,在打开柜门的瞬间朝他压过来。拍摄时间几乎是在他们刚相遇之后的一年内。他想象幻也许是请信用所调查过他,毕竟身为oga要和他这样的alpha契约结婚共同生活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能为幻找到许多合理化的借口来试图说服自己,但他怎么都无法忽视,那些过度甜美如蜜糖般附着在眼前影像和物件上的oga信息素,那些强烈得像漩涡一样的情感。
幻让他看了藏在心底最不堪的一切。与其说他是只能以这种方式戳破自己的脓疮,不如说是为解除千空的罪恶感上了一层完美的保险。魔术师设套之后也总会加上一个解除用的保险。
幻是想要以这种方式让他相信,那晚上的事并非他一个人的过错吗?幻是希望他对这般病态的执念产生恶寒或者排斥感,愤而离开自己吗?
可千空觉得能从这面照片墙中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每一张照片中的自己都没有注视着镜头,就像幻清楚地知道千空不会将视线投向他。
哪怕一直注视着他,心灵魔术师却从未期待过能住进他的心里,因此也从未期待这孩子的降临。
他终于意识到,所谓方便的契约和一时的泄欲给身边这个人筑造了一个怎样的地狱。不论幻对自己的感情为何,由何而生,自己不光在幻的身体里,还在他的心里折磨着他。
这儿始终是幻一个人的地狱。从一开始就没有出路,即使能通过留下被迫受孕的孩子的方式给他戴上镣铐,幻甚至到最后也不忍心彻底将他拖进这个地狱里。
如果他们有必须分开的理由,那便是如此。
去病房探视幻顺便把换洗衣物给他时,千空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幻打过点滴后浅睡了一小会儿,在他推门时才睁开眼。虽然闻不到伴侣alpha信息素的气味,但他还是能马上感知到千空的到来。
“小千空,打算什么时候搬家?我可以安排人帮你找好住处的。”幻那张疲惫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你现在应该好好休养,别想些有的没的。”千空在他床边坐下。
“出差?第一次听说呢。”
“对,带公司的研究团队去苏黎世参加国际宇航大会,大概一个星期就结束了。然后正好那时候百夜从美国回来,我会回家住上一段时间。所以,”千空顿了顿,“你出院之后随时回公寓去就好。在平安生产前我们像原来一样保持联系,不用考虑太多。”
“嗯,我明白了。”
幻没再说什么。在他的理解中千空是打算跟他分居的同时并延长正式分开的时限,这样确实更合理。他对千空并未抱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
“这段时间,我跟大树和杠说好了,他们会帮忙照顾你的。”
“欸?不用特地麻烦他们的啦……”幻说到一半又没再说下去了。确实,自己这样子大概挺让人担心能不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的。“嗯,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小杠的他们的。”
“嗯。那我就放心多了。”
“航班是什么时候?小龙水也会一起去吗?”
“会,他也会一起去。航班是明天中午。”千空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从欧洲带回来的伴手礼……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欸,伴手礼吗?”幻作出像小孩子一样高兴的表情,“……天文望远镜!”
两人同时愣住了。
“啊,那个作为伴手礼太重了。瑞士的话果然是手表或者巧克力之类的吧。嗯。巧克力或者可可粉就好啦。”
幻马上改了口。千空反应过来,猜他是想成了离别的礼物,心里有点不好受。他们家里有一架大口径天文望远镜,一直放在千空的房间。他搬进公寓的当天幻就注意到了这件大件行李,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千空告诉他说是老爸庆祝他结婚的贺礼,给他放在新家用。比小学时候收到的那架高端得多,甚至能看到银河系外的星系。幻大概是觉得,他走了的话也会把那台天文望远镜给搬走吧。
“不就是望远镜吗,当然没问题。”千空笑着说道。
“忘了吧,小千空,天文望远镜这么高级的东西给我也不会用。”
家里那台天文望远镜确实只在刚搬家时用过一两次而已。幻实在是好奇,他就找了月亮表面的环形山和国际空间站给他过过眼瘾。东京市内光污染太严重了,观测效果不太好。千空说。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到郊外去看,银河或者流星雨之类的。
还有机会吗。
大会期间每一天都很忙碌,忙得焦头烂额。白天除了准备自己的项目发表,还要听别人的项目寻找可能的未来合作方,还要跟各地科学家和工程师交际。大会上有好多熟面孔,像是龙水身在印度的数学家哥哥,还有他们在美国的合作方兼千空前导师的nasa科学家杰诺博士,还有和千空博士项目同期的地理学家切尔西。老熟人聚在一起的话晚上的时间也会被他们占据,捉住拖到酒吧里,反正只要龙水付钱他也没什么意见。他们前两年开会时就知道了千空结婚的事,当然这次也不忘继续追问他怎么不顺便带爱人来瑞士玩,然后惊讶地得知了千空快要当爸爸的消息。千空也觉得诧异,现在好像不需要鼓起什么特别的勇气就能坦然对别人说出这件事,说完之后感觉很轻松。也许是见他表情不太对,杰诺和切尔西在道过恭喜之后没再追问太多细节。
接到来自日本的短信一般是在早上醒来后。发信人是杠或者大树,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轮换着去医院探望幻,再给千空汇报情况。他和幻之间一般不太用短信交流,除了偶尔问些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之类的鸡毛蒜皮的事。大会结束的那天,杠告诉他说幻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今天正式出院之后会转到长野县的疗养院去,直到孩子出生。这是幻自己提出的。除此之外杠还说,oga怀孕期间因为激素水平波动会产生很多奇怪的念头,alpha永远不可能有类似的体验,希望他能体谅。再加上你们之间的情况,幻会需要比你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来调整对你们之间关系的想法。重要的是你一定不要气馁,不要轻易放弃。
千空在飞机落地后试着拨了幻的电话,也许是山里信号不好始终没能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