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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从宋冥尾音里,听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浅笑。
淡定自若。
孙敏学感到一阵发慌,各种悚然的猜想在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左突右冲:难道,宋冥连他要做什么都猜到了?难道这次只是一场局,引他入网?
不,不可能……宋冥已经把杯子里的毒喝下去了。
她不可能还有力气。
孙敏学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这样就能让气体填充他干瘪的信心。他看了眼手里的剔骨刀,再次盯紧宋冥,凶狠问:“为什么我要恐惧?”
而宋冥处变不惊:“说是要拿东西只是假象吧?为的是进房间拿刀,也让我放松警惕,喝下那杯水。所以我想,这杯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你希望我喝下去的。”
她缓缓摇晃起杯子,侧过身来。
玻璃杯里液体澄清,光影激荡,晃进宋冥的眼底。她高挺的鼻尖距离刀锋不足寸许,眼尾锋利的桃花眼却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孙敏学旋即发现——
杯里的液面没有丝毫降低。
“你骗我!”孙敏学大惊失色:“你根本没喝这杯水。”
宋冥无动于衷地“嘶”了一声,声音如同蛇类吐信:“是你的把戏太拙劣了,辨别能力也不强。我只是端起杯子做个假动作,借位了一下,你就误以为我会喝下你精心准备的毒药?未免太过自负了。”
孙敏学听见自己的计划被贬得一文不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但你方才的把戏,其实说差也不算太差,因为它至少包括了两重准备。”宋冥微笑道。孙敏学绞尽脑汁才想出的阴谋诡计,被她在短短瞬息间内剥皮拆骨,事无巨细地呈现出来。
“第一重,是调虎离山。”
哪怕刀锋在侧,宋冥仍能镇静分析:“ 作为老员工,你很熟悉养猪场的构造,也很清楚王伟的情况和王壮的作息。你想办法制造了王伟的失踪。把我们引到养猪场后,你并没有离开,而是等我们走后再伺机潜入养猪场。因为养猪场解雇了大量员工,绕开王壮的耳目不难,你撬开铁链,带走王伟,藏起他。”
孙敏学有足够多的时间,完成这一过程。
之后他再回家,在警方赶来之前,装成已经回来很久的样子。这样,第一重计划就算布置完成。
“如果调虎离山计成功,我们就算来了,也会被这起失踪案迅速转移注意力。倘如运气更好些,为失踪案忙得不可开交的我们,甚至没有过来的时间。”宋冥轻声说:“没猜错的话,你的房间里除了那把刀,还有收拾好的行李吧?为的是我们一走,你就能立刻离开。”
孙敏学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房内。
行囊已被打包好,从房门里露出一角。满满当当的衣服与财物,将编织袋撑起一个肉眼可见的鼓包。
跟宋冥说的一般无二。
宋冥微笑地放下玻璃杯:“第二重计划是下毒,下在这些水里。此前杀死李山志一家老小的经历,让你明白了杀人的不易。你对你的力量不自信,加上知道警/察不好对付,所以采取下毒作为你杀人的辅助手段。”
“你选用的毒药可能有颜色和气味,不适合下太多,不然你不必多此一举,用刀杀人。而且为了不让人看出加入毒药后水的变化,你选择了带颜色的杯子当作掩饰。这种毒药的可获得性应该很高,不仅村里能买到,就算去买也不会引起警惕。”
宋冥轻轻偏了下头:“我想,大概是灭虫灭鼠药一类的?”
都对,她说的全部都对。
孙敏学震惊地退行两步,想要远离这个使他生畏的存在。
那一刻,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勉强做到不松开手里的剔骨刀:“……你太可怕了。”
“见我们第一面的时候,你想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王壮是凶手。当时你没说谎,细节却值得深究。”宋冥自问自答:“为什么你能亲眼看到王壮去找李山志,并发生争执?因为当时你就躲在那里,暗中窥视着这一切,筹划着你的杀人计划。”
院子里的墙洞,很可能也是在那期间开凿的。
起初,孙敏学的神态愈加慌张,但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以及手里的刀,随即平静下来:“你说得一点没错,他们都是我杀的。但那又怎样?说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是进了我的圈套?一大帮人走得就剩你一个,你喝毒药和不喝毒药,已经没有差别了。”
孙敏学不再披他以往腼腆礼貌的伪装。他气定神闲地在沙发上坐下,故意堵住宋冥通向门外的路线,低沉缓慢的话语里透出杀意:
“现在刀在我手里,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
不加遮掩,图穷匕见。
他孙敏学已经杀死四个人了,有男有女,也有迟暮老人和黄毛小子。既然多杀少杀都逃不开一死,那他不妨再多杀这一个。
刀身和手柄的缝隙里,没拭净的鲜血凝结成块。
褐红的深色令人心悸。
宋冥低头不语,垂在脸侧的乌黑长发遮住了大半表情。她放在身侧的手机锁了屏,一片漆黑的屏幕上,清晰无比地映出孙敏学持刀逼近的倒影。以及,孙敏学未能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