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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来客栈离开后,含珠没急着回明月楼,反倒去了街上,找到卖冰糖葫芦的好婆。
好婆年纪很大了,雪鬓霜鬟,皱纹在瘦枯的脸上爬满,但她身上总是甜甜的,大概是做糖葫芦时沾到的糖水。
含珠隔着帷帽递了三文钱过去,好婆只拿了一文,然后笑着从草靶上挑出一串最红最大的糖葫芦,递给含珠。
含珠常来好婆这里买糖葫芦,有空时也会去好婆家里看看,老人家年纪大了,总要有人偶尔看看才叫人安心,一来一去,好婆与含珠便熟了不少,像是忘年交。
看见好婆递过来的糖葫芦,含珠藏在帷帽下的脸颊露出些笑来,他正伸出手接,冷不丁半空却横来一只养尊处优戴着玉扳指的大手,劈手夺过。
“这串小爷要了。”
清朗的男声响起,语气却十足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好似这串糖葫芦被他瞧上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一锭银子落到好婆怀里,含珠也就咽下了喉间的话,抬眼看了过去。
面前男子大概尚未及冠,头发只用织锦祥云纹发带束了一半,插了支看起来便价格不菲的金簪,剩下一半狂放飘逸地坠在背后,随着微风凌乱扬起。
脸也生得极好,刀削斧凿一般凌厉,但由于年纪还小,便带着十足的少年气,眉下一双锐利凤目,全是恣肆狂狷的不羁,他见含珠一直看着自己不讲话,便挑了挑眉,道:“你不说话是对小爷我不满?”
含珠:“……”
没等与好婆叙旧,含珠从草靶上拿下一串糖葫芦便走,少年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大概又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出门游街打马,兴致一来便随心所欲,大散家财。
含珠一走,那少年倒不乐意了,他身高腿长,几步便追上了含珠,将他拽住。手底下圈住一截瘦得吓人的腕骨,少年愣了愣,看下去:“你也太瘦了,家里人不给你吃饭?”
含珠挣出来,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是惹不起少年这样的人的,但他也懒怠同他谈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家里人不给吃饭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可怜的境遇了。
“你怎么不讲话?”少年迟迟没得到回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也盛气凌人起来,“在破帷帽底下骂我呢?”
说着他便要动手去掀,含珠一惊,连连退避三舍,同时开口道:“没有。”
少年:“原来你会讲话,我以为你哑巴呢。”
含珠不愿意跟他浪费时间,正想敷衍几句离开,谁知没等张口街道那边便涌来一大波人,有带刀侍从和老迈管家,齐齐追上来围住少年。
含珠被人群挤在外面,零零碎碎听见几句:
“爷您怎么又乱跑!可把老奴急坏了……”
“您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夫人交代啊!您是要我的命啊!”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我就出来逛逛街。”
没再听下去,含珠便离开了。尽管那位老者已经尽力掩饰,含珠还是从他的嗓音听出来,他应是宫中的太监。
那少年的身份,便比他想的更为尊贵。
被福公公缠着念叨半天,明瑄脑袋都要炸了,不亚于他爹永安侯叫他念四书五经,等他终于分出心神去找那个瘦得吓人的小可怜,人早就没了。明瑄只好悻悻然跟着福公公回了别院。
才踏进明月楼,含珠就被月浓叫上去伺候了。今夜月浓不接客,于是含珠只帮他收拾打扫了屋子,又将他的被褥洗干净,就去了柴房歇息。
他去井边打了半桶水,正对着桶里的井水看自己的嘴唇。他的唇形好看了些,往日干燥的嘴唇现下水水润润的,像吸满了汁水的桃花瓣,微微鼓起,饱满的唇珠肉嘟嘟的,看起来很软。
含珠于是好奇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瓣,绵软温热,触感很舒服。想到《秀色集》所言,含珠又将嘴巴张开,对着水面看了看自己的舌头。
好像没什么变化。
井水看得不甚清晰,含珠不知道,他的舌头早已变得柔软甜蜜,贝齿排列整整齐齐,白皙的色泽同殷红的软舌对比鲜明,叫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一亲芳泽。
回到柴房,含珠阖上门闩,坐在床铺上看《秀色集》。
[任务二奖励已发放!]
[任务三:与顾从璋亲吻一刻钟
奖励:积分5,消除胎记。]
消除胎记。
陡然看见这二字,含珠只觉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这如影随形,叫他忍受了十几年的丑陋胎记,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吗?
含珠甚至等不及想找顾从璋完成任务,只是他到底怕将对方吓走,万一后面还有与他有关的任务,便不好做了。想到这里,含珠只得按耐住心思,将目光移到《秀色集》所言“积分”二字上。
见含珠不是很懂,《秀色集》很耐心地解释:
[积分可以用于购买道具。主人现在还没有解锁购买功能哦,解锁后既就可以任意挑选啦。]
含珠若有所思:“有哪些道具呢?”
《秀色集》哗啦啦翻了几页,很是骄傲的模样:[应有尽有、包罗万象。]
含珠点了点头,躺回床上午睡,只是他心绪到底不平,酝酿了许久睡意才姗姗来迟,日头被叆叇云层掩去二分之一,柴房却不失温暖,含珠就在些微日光的笼罩中闲闲睡去。
夜色降临,星子无意地闪,含珠坐在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草屋里等顾从璋。他将草门推开一道缝,坐在门后铺了一层干净布料的草垛上。夜风徐徐,有几缕钻了进来,吹动了含珠的帷帽,帷幕被吹起一角,含珠很快扯下来,顾从璋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嘴唇。
月光迷离朦胧,那双唇却漂亮得不像话,只是惊鸿一瞥,顾从璋便觉得口舌发干,那肉嘟嘟的唇珠,润泽的水唇,叫他疑心自己何时成了个孟浪之人。然而即便在心中苦念圣人言语,他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进了草屋。
门被阖上,最后一缕月光被拦在门外,顾从璋有些拘谨地坐在含珠旁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顾从璋在家乡从未近过女色,男色更是敬而远之,此时便格外局促,只说了一个字出来,便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于是他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地从衣袖里拿出一提裹得整整齐齐的糕点,递到含珠的帷帽下。
淡淡的香气扑鼻,是云片糕。
月浓最喜欢的糕点,很贵,排队的人也很多,是含珠从没尝过的美味。他只吃过糖葫芦。
接过云片糕,含珠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有事,他可以先听顾从璋说完,如果没有,他想快点把任务解决了。脸上的胎记就像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梦魇,令他想和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般生活都不行。
顾从璋喉头发紧,他闻着身边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荚香,混杂着云片糕的气息,口舌生津。黑暗催生了许多的情绪,顾从璋偏头看着含珠,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攥了攥手指,嗓音微颤地说:“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含珠:“嗯?”
顾从璋:“还不知道你的名姓……”
“含珠。”
“灵蛇含珠久不吐,骏马衔脱谁能先。”顾从璋脱口而出,“极好。”
含珠知道这是孔平仲的诗,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草屋一时寂静下来。
顾从璋不知怎的,很有些紧张,比之考场上作文还要紧张几分,他听着耳畔另一个人的呼吸,浅浅轻轻的,叫他有些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