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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影动,夜色朦胧,桂子香气缭绕,明瑄拾掇一番正准备去明月楼寻今日路上撞见的小可怜,哪知半路上遇到了盛淮舟。
对方是陪他从京城一起来济州“流放”的好兄弟,是盛将军幺儿,上有两兄一姊,皆是能领军作战的将才。唯独盛淮舟和明瑄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在京中斗鸡走狗无所不为,这才被贵妃娘娘作主一同“发配”济州。
盛淮舟攥着缰绳坐在马背之上,长相桀骜,剑眉星目,打眼一看,颇有几分唬人,实际上他同明瑄一样是那等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此番瞧见明瑄兴致盎然,便挑挑剑眉,问:“去哪?”
明瑄含糊其辞:“……就随便逛逛。你有事吗?有事的话我让你先走,不碍着你。”
“明瑄,”盛淮舟嗤笑一声,“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要出什么昏招,你非要让我去给福公公报信儿?”
“我去明月楼!”明瑄怕死福公公了,比他爹还能唠叨,干脆破罐破摔道,“去找个人。”
盛淮舟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要去逛花楼?”
“你想哪儿去了?小爷我是那样的人吗?”明瑄生怕被误会,他虽是纨绔,可却也与京城那种仗势欺人重金狎妓的败家子儿不一样,忙解释道,“我真去找人。”
盛淮舟没说话,目光却全然写着两个字——
不信。
“真没骗你!我去找个小可怜,看他是不是真没饭吃,屁股都没二两肉,瘦得吓人。”
“屁股?你还摸人家屁股了?”
“我就轻轻拍了拍!”
“有什么区别?”
明瑄:“……”
明瑄放弃解释,又想着盛淮舟反正要跟着一起过去,便先行结束话题策马往明月楼方向而去,身后果然有马蹄声跟来,明瑄恨不得朝盛淮舟翻个白眼。
终于抵达了明月楼,入眼情景堪称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雕梁画栋的楼阁灯火葳蕤,各色小倌姑娘令人应接不暇,躲过门口招揽客人的三等小倌和姑娘,明瑄和盛淮舟踏进了明月楼正阁。
他俩甫一进入,就有许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刚从四楼下来的兰娘也不例外,她都不需要多看,就知道这是两个不差钱的主儿,更别提那通身的气派,一瞧就非同一般,见他们面生,兰娘估摸着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权贵少爷,便笑语盈盈地亲自过去迎接。
岂料刚说了一两句招揽的话,明瑄便朝她道:“把你们这儿所有的小倌都给我叫过来。”
兰娘脸色微变,却没有多问,离得近了,她便瞧见了明瑄腰上的玉佩,蓝田玉,雕刻纹样也是京中流行的,她开罪不起。
于是她只好派人去将楼中所有小倌叫去了二楼,连月浓也不例外。
月浓本来还不情不愿,他本来在陪恩客,刚要脱衣服办正事便被人叫出来,脸色黑得吓人,随便拢了件轻薄的红衣便去了二楼,哪知看见盛淮舟与明瑄,顿时便起了勾引攀附之心,便收了脸上的傲气,露出个自认为最美的笑,腰肢轻摆地走了进去。
明瑄看着月浓腰都快摆折了,不由得皱眉,偏过头问兰娘:“都在这儿了?”
兰娘走近月浓,将他拽得离明瑄近了些,笑道:“您瞧瞧,连我家花魁都在这儿了,您还有什么不信的?”
明瑄诧异:“就他?花魁?”
四个字,字字诛心,月浓顿时没了那攀附之心,只觉得脸烧得慌,同时只觉面前之人实在眼瞎。
兰娘却面不改色:“正是。”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盛淮舟突然插了一句:“庸脂俗粉。”
又四字,气得月浓身躯微颤,抹着浓艳胭脂的眼尾愈发红了,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兰娘身上,红衣底下隐约可见的胸脯剧烈起伏,显是气狠了。
青黛在门外捂唇偷笑。
这贱蹄子,被几个臭男人捧惯了还真以为自己颠倒众生了,今夜这一出,怕是要气得月浓半个月不接客了。
“罢了。”明瑄失望,暗卫分明同他说那小可怜进明月楼了,莫非瘦成那样还有精力来逛花楼?明瑄完全没了兴致,解下满满当当的荷包便扔给兰娘,“喏,赔你的损失。”
说罢他便起身要离开,一旁兴致阑珊的盛淮舟也懒懒起身,刚跟上明瑄,哪知对方却突然跟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快步往楼梯处而去,随后便拽住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的手腕,将人强硬地半搂在怀里,低头逼问。
明瑄:“说!你是不是来这里消遣的?害小爷我好找。”
含珠提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被明瑄一拽一搂,包袱便摔到地上去了,不值钱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一个橘色猫儿形状的陶哨骨碌碌滚到了盛淮舟跟前,他捡起来攥在手心走过去,正好听见含珠冷冷淡淡说:
“与你有何干系?”
盛淮舟好奇地抬眼望过去,谁知正好望进了那双漂亮惑人的狐狸眼中,那明明是极媚的眼型,可生了这双眼的人却如一抔冰雪般清冷,这矛盾而不冲突的气质叫盛淮舟微微一愣。
含珠并不知道明瑄身后还有个人正在窥视自己,他只是心烦,明瑄紧紧箍着他的腰,他想俯身去捡自己的东西,却挣不动,不由得生了气,微微仰头瞪视着明瑄,语气冷然:“放开我。”
“你……”明瑄有些痴痴的,他被含珠瞪了一眼,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那个眼神刻在他心里,流睇横波、婉转潋滟,叫他止不住心颤,失了魂魄。
含珠却蓦地蹙起眉心,随后抬手重重地搡了搡明瑄,趁他退后脚步未稳时怒道:“登徒浪子!不知羞耻!”
明瑄被他骂得回神,下意识低头一看,锦绣衣袍已经被顶起来一块,他愕然抬头想解释,含珠却已转身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了。
“你听我说,”明瑄急匆匆贴上去帮着一起捡,耳根有些红,“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那种轻浮的人,你相信我。”
含珠从他手里抢回自己花了五文钱买的药膏,冷冰冰道:“让开。”
明瑄讨了个没趣,一边要分出心思压制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欲望,一边要跟上去说话,捉襟见肘之际,他连连使眼色给一旁的盛淮舟,哪知道对方一动不动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请问……”含珠捡完了地上的所有东西,才发现自己丢了个陶哨,目光只稍稍偏了偏他便看见盛淮舟手心里的东西,“可以把你手里的陶哨还给我吗?”
盛淮舟蓦然惊醒。
他看向才齐自己肩膀高的含珠,伸出手摊开手掌,将掌心握得湿漉漉的猫咪陶哨递给含珠。
含珠接过,放进包裹,朝盛淮舟道了声谢,便转身上了四楼。徒留盛淮舟与明瑄二人站在原地,怔怔然半天没回过神来。
顾从璋在草屋里等了很久。
今夜没有月光,草屋里很幽暗,有淡淡的枯草气息,天上星子已腾挪不少,顾从璋从草垛上起身,正准备出去,草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道缝隙,一个清癯的身影挤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绊到了什么,含珠小声地“唔”了一声,随后便往前摔去,直直地倒向顾从璋身上——
淡淡的皂荚香气随风而来,顾从璋下意识地张开了手,将清瘦的少年整个抱进了怀里。就像抱住了一缕月光。
含珠撑着顾从璋的胸膛,微微仰头道:“抱歉,有事耽搁了。”
温热的鼻息洒落在颈窝,顾从璋有些无所适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竟还搂着含珠的腰肢,于是连忙收回手,道:“无、无碍,我也只等了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