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章节】传道诗(2 / 2)
高贵典雅不曾沾染尘埃,对这个同样不曾沾染尘埃的年轻人的处境却并不能激发同情,这是铎音的惯例:一个要承担一切人心之污秽的人,身体怎么能不先经受一番污浊的考验呢?可她们不喜欢污秽,于是用手中的葡萄酒泼洒他,铎音瘫倒在男人们怀里,深紫的酒液在他身上倾泻,偶尔在锁骨、肩窝和微凹的胸骨下盈起浅浅的一泓酒池,男人们便争抢着去吸吮,在他身上留下湿润的浅紫色的吻。剩余的酒都被他们用来倾倒,酒液像丝绸一般流泻过他的身体,如同以他自己的血洗净他一身沾染的不洁。这是宴会尾声上的事,算是一种打扫。
他记得那种潮湿的空气,体液和酒香杂糅的味道。这些过去的事,对他而言甚至说不上讨厌与否,在他完好地穿着这套复杂的服装、佩上家主的徽记时,它们就变得雾蒙蒙的了。这段记忆甚至不需要去对抗,反而变作了此刻监禁中难得激烈的回忆,他甚至在黑暗中苦笑着想:说不定多回忆一些还能多保持一阵子的清醒。毕竟这种回忆的素材真是不少。
但到了摘了下来。接着是黑色的高领衬衣——在主人无法配合的前提下脱下它属实不太容易。接着他听到同伴轻声骂了一句。他疑惑地低头去看,迎上同伴的目光——操,苜蓿家系的家伙说的是真的!同伴说。
他小心地把星期日的头靠在缸边,让他不至于失去了自己的挟制便整个地滑进水里去,又绕到同伴那头去看,水波下他浅灰色的西裤让同伴褪到膝弯,两腿之间是一道嫣红的肉蚌。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彼此心里所想。但工作——或者应该说前置准备——还未结束。一瞬间他们的手脚都轻柔起来,怕打碎了这个瓷人,尽心地在水里梳洗他的头发。年轻的猎犬忍不住把手指插了进去,招致了同伴的不满。——也要洗洗的,他解释说,却是按捺不住地玩弄起来。
可这个显然醒着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他们觉得无趣,又发现他的手臂软塌,胁下青紫。大约从什么地方坠落的时候摔断了臂骨和肋骨,他们想。没有固定和包扎,竟然也这么活下来了,当然,活得很勉强。于是一个猎犬重新摆出一副治安官的态度来,想起这是一个犯人,于是对着伤口深深按压——
犯人遵从身体的客观反应,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黑色的、红色的血和内脏的碎片。但他并不伸手去捂,连眼睛也没有眨动一下。血溶进整缸清水里,让水体泛起很淡的红。见鬼!一个猎犬按着他说:他要死了。
死不了。另一个猎犬老神在在:你去按它干什么?
活死人多没意思。年轻的猎犬耸耸肩,即使现在不死,我看他也离死不远了。可我还是挺想听他叫上几声,那才尽兴啊。
你怕他不开口?同伴嗤笑了一声:他们刚刚已经把那张囚椅换成低频电流铁椅,还有迷因锁链,它能侵略人的潜意识,手术刀似的把它们切割,再扭曲成任意的模样,当然,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摧毁——啊,他们专门准备了一根,用于锁住这双已经被剪过的翅膀……真是多事。我恐怕你听见他叫的时候,又想让他闭上嘴巴了。
年轻的猎犬心头一颤:一个重伤的人……心脏功能受不了这些吧?
他的同伴戏谑地摇摇头,把人从水里打横抱起:有什么要紧?他们总会把他救活再送回来这里的。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你不是还想从他身上讨点乐子吗?走吧。
他们把他安放到即将成为刑具的铁椅上,不去缠上锁链,因为他们在此前的一系列行动中已看到这个人的性命系在他们掌中,亦没有逃出生天的意志。年长的那个只管把自己的阴茎往他细窄的穴口里塞,那里久旷之后难以动情,格外地紧窒,也不出水。猎犬便顺手掴在他脸上。落难者结膜脆弱的血管被打得开裂,许久凝出一颗淡红的血泪,但只挂在眼角,并不落下。年长的猎犬仍然没能尽根插入,不能尽兴,便覆身上去,报复似的狠咬了一口颓然垂落的耳羽。他又揪起那两边的耳羽,喘息粗重地在耳边说着:还装什么呢?大人?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有的是精彩的东西呢——还是你以为这样能让人心软,就像那个傻小子似的?得了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些爱做戏的政客,还不如张张嘴讨好我们……真的傻了?那也好办,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整天给一个一个我这样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家伙操,你有子宫吧?但我们可不会等小杂种生下来呢,在那之前你就会被外面那群比我恶劣得多的家伙操到流产,或者要么,你在那之前就死了……该不会死在男人的精液里吧?反正橡木家系已经名存实亡,他们不会再记得你的存在……至于你那个歌星妹妹啊,我听说她要永远地离开匹诺康尼呢……
他还在说着,年轻的那个却凑上来,用舌尖卷走了落难者的血泪。安德烈,你在搞什么?年长的猎犬呵斥道。他是个囚犯,不是你的情人!安德烈却不看他,只捧着犯人的头颅,注视他空茫的双眼:老约克,我不介意逢场作戏,而且……
而且……他说着,忽见那双暗淡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与他的对视着。他不由得心头一跳:何其广袤的眼睛啊……一个画家用最柔和的晨光的颜色铺在它的眼底,点上瞳仁的时候却用了那么沉重而坚硬的笔触,简直是把一整块最纯净的青金石嵌在了中心。他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开口问这个濒死的人:你要说什么?
……
他一张嘴,干裂的唇就渗出血来,好几道血痕划在苍白的唇上,平添了一份瑰丽而骇人的艳色。他的唇缓慢地翕动着,声带却阻滞了,这使他越发像一个将死的人。年轻的那个猎犬呼唤着要水,年长的那个则害怕起来,大声地喝止同伴,同时手忙脚乱地给他套上锁链,开通电路,宛如见到鬼魂。而在这一片大乱的阴影中,受难者只是垂下头,低声地、轻柔地对自己念着:
「祢已经试验我的心;祢在夜间鉴察我;祢熬炼我,却找不着什么;我立志叫我口中没有过失。」
……
他的言语极其缓慢地恢复了常人的语调。然后,弱电流便接通了。他依旧低垂头颅,全身痉挛着,缓慢的呼吸间满是血腥的味道,但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唇齿,这具身躯上唯一可供刺向自己的剑。于是他深深咬唇,直到几颗猩红的血珠滴落在膝盖上,才又默念道:
「论到人的行为,我借着祢嘴唇的言语自己谨守,不行强暴人的道路。」
「我的脚踏定了祢的路径;我的两脚未曾滑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