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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长袖制服、蓝色的警服裤子,白色的大檐帽上一枚红色的国徽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领口的一对红领章锦上添花、恰到好处。帽檐下,是一副年轻而端正的脸庞,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高耸的鼻梁下,鲜红的嘴唇和红领章交相辉映。
只可惜,身高只有一米七三,体重刚过一百一十斤的顾红星知道,自己的这个体形,实在算不上高大俊朗,更别提什么男子汉气概了。
虽然一身洁白的警服可以给他带来一些阳刚之气,但在他去公安局报到领警服的时候,被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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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公安说是第一次发这么小号的警服,那言语之中,似乎有着一些戏谑,让正在等候的顾红星局促不安,一拿到警服就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公安局。
不过,这一身警服让顾红星自己还比较满意,比起工厂的工作服,又或是自己穿了两三年的那件绿军装来说,还是挺提振精神的。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发现警服的袖子已经被汗水牢牢黏在了皮肤上,感觉一阵难受。他下意识地拿下帽子,在自己的脸旁扇了扇风,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人民公安的形象,于是赶紧把帽子重新压在了汗涔涔的头发上。
再走两公里,来到长江路的对过儿,就是妈妈厂子的大门了。今天是礼拜三,自己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妈妈了。妈妈在玛钢厂上班,按照厂子的规定,每个礼拜只有礼拜三和礼拜六的晚上才能回家,其他时间都要回到厂子上班。1949年开始,妈妈就在玛钢厂里拼命工作,以致她今年才45岁,就已经一身毛病了。病痛折磨着她,让她早就产生了病退的想法。
母亲本来想着顾红星高中毕业后,可以来玛钢厂上班,顶自己的职,这样她既可以光荣退休,顾红星也可以不用待业在家,直接就有了工作。可没想到父亲却坚决反对顾红星去玛钢厂当工人。用父亲的话说,顾红星是家中独子,他必须接过父亲手中的枪,保家卫国,才是好男儿。
顾红星当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工人阶级才是最光荣的。而且,以他的身板,无论是当兵还是当公安,那都是不合适的。可是,他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旨,不敢说出自己想当工人的这个伟大理想。
但是母亲说了。
虽然一直以来,父亲的权威在家里是无人敢于挑战的,但为了顾红星的一辈子大事,母亲还是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可能是因为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父亲居然退让了。只是退让,而不是认可。父亲说,让刚刚高中毕业的、刚满19周岁的顾红星在工厂里工作一年,如果顾红星能吃得下苦,就让顾红星接着干,顶他母亲的职。
当时顾红星真是高兴坏了,自己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的理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虽然从小在同辈人中算是衣食无忧,但吃苦是他从不惧怕的事情。哪怕自己被玛钢厂分配到最苦的岗位(这可能是父亲特意打的招呼)——炉前工,他也丝毫没想过放弃。
炼玛钢就是用高炉把生铁和废钢混合在一起熔炼出介于钢和铁之间的金属,高炉熔炼是关键工序。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顾红星学会了看铁水判断温度;用脸和脖子被通红的焦炭粒烫了许多红斑和水泡的代价,学会了通炉眼;还学会了往浇铸包里放适量的铁水,让它不多不少又不溅到外面。总之,顾红星在最苦最累的玛钢厂炉前工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一整年,干得不亦乐乎。
他自己还没觉得有多累,母亲却受不了了。每天晚上给他脸上、身上上药的母亲,终于还是在一年承诺期满的上礼拜六,自己主动去找了丈夫,放弃了让儿子顶职的计划。而似乎是天意,6月20日,礼拜天,恰好是公安局招工的日子,被顾红星给赶上了。
明明说好了的事情,母亲怎么就变卦了呢?
当然,顾红星不敢去问母亲,更不敢去问父亲,也许父母都是为了他好吧。在去公安局参加招工的路上,顾红星还是心存侥幸的。自己有那么多同学,都在家待业,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公安局这次只招两个人,怎么也招不到他的头上啊。如果公安局不招他,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回去,当他干得好好的炉前工了。
不出所料,在龙番市公安局大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有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赶在顾红星之前抵达了,一个个翘首以待。顾红星暗自庆幸着,站到了队伍的最后。
“叫什么名字?”当排到顾红星的时候,一位身穿公安制服的老同志坐在桌子后面,用钢笔戳着桌子上的信纸,问道。
“顾红星。”顾红星说完,微微抬眼看了看老同志的表情。老同志一如既往地戳着信纸,头也没抬,更没有心照不宣的表情。看来父亲并没有给他这次招工打招呼。
“年龄,学历。”老同志似乎在讯问犯人。
“20,高中毕业。”顾红星说。
老同志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高兴,看起来今天来参加招工的小伙子们,能有这个学历的并不多。
“家庭成分,政治面貌。”老同志第一次抬起头看了看顾红星。
“嗯,军人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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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我是中共党员。”顾红星被老同志一看,显得有些拘谨,但还好能强行镇定地回答完了问题。
“党员,好,就你了。”老同志哈哈一笑,拿起钢笔唰唰地在信纸上写了几行字,再唰的一下扯了下来,递给顾红星,说,“你明天来局里报到,先去被装科领警服,然后去刑侦科找老穆,啊,找穆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