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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择在看我。
早晨的时候宗择在我的床边看了我很久,我能感受到的,他的目光每次看过来的时候都有重量,让闭着眼睛装睡的我如芒在背——是我变丑了吗?好像没有听说过自杀失败的人会变丑的这个说法,那他为什么看了我这么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宗择叹了一口气。
直到我即将在他美杜莎之眼的凝视下石化,他才终于肯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我猛地睁开眼,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桌上放了一小块蛋糕,数枚解药,还有一台新相机。数了数,解药的数量正好够余下的天数。
可他并没有将我铐起来。
这算什么?我的手指慢慢地划过桌面,心下思索——是因为我昨天要自杀,他终于记起我是他的弟弟,所以良心发现了?
想到这里,我沾了一点蛋糕奶油含进嘴里。
他好像要还给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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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我今天也去店里找伯格,可惜来得不巧,今天店里不仅人满为患,伯格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夏日祭!”他满面通红,好不容易挤出一口空闲,搁下两瓶啤酒擦擦一脑门的汗,“总的来说,就是威德尔的传统祭典,每年的今天都要举办。总之我今天有得忙活了,你随意。”
我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晃晃,表示可以充分自娱自乐,完全不必操心。
告别伯格,我开始在店里寻找空座位,往里走,倏然听见一阵轻浮的笑声。
循声望去,我在看清里桌客人时怔愣一瞬,掉头就要走。
“欸,夫人,别走啊。”
好巧不巧,那人注意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勉强拿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什么事?”
健忘其实算得上我最拿得出手的才能之一,可恨时间太短,近来的遭遇又实在跌宕起伏;再者,那天晨起出现在房门口的军官,那张脸虽轻佻狂狷,可客观来说,又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此刻他正慵懒地靠坐在莺莺燕燕正中,众星捧月,像是一座被玫瑰拥簇的宫殿,微微含笑的眼睛看向我,“是我长得很吓人吗?你看到我的就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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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是贺北以贺大人,君上身边的红人,今天的座上宾。”伯格端着盘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我旁边小声嘀咕,“你怎么会认识他?”
“不认识。”我矢口否认,在伯格的肩膀上推搡一把,“忙你的去吧。”
又对这位皇亲贵胄客气地笑了笑,语气温和。
“什么跑不跑的,看里面没有位置了,去别的地方看看而已。”
“我还以为夫人不记得我了呢,原来是假装不认识我。”贺北以浅浅蹙眉,“好伤心。”
我神色不变,“贺大人这话说的,有点油腻了吧。”
贺北以哈哈大笑,“夫人要不要过来喝两杯。”
“不了,看着也没位置。”
“懂。”贺北以说完挥挥手,身边的莺莺燕燕顿时散去。见我站在原处不动,他也不恼,端起桌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狭长的眼睛自酒杯后望过来。
“说真的,夫人。”我看见他的目光闪烁一瞬,意味深长地道,“我该叫你夫人吗?毕竟……你不是女人吧?”
我定住两秒,再晃过神来时,对上的依旧是一副笑脸,相当的散漫,足以轻而易举地勾起我的愤怒。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轻佻的语气,“还真被我说中了?没关系,我这人相当尊重小众性癖,而且,说真的……”
他上身微微前倾,看向我的眼睛眯起来,让人联想起在暗中窥伺的狼的眼睛。
“你的长相,完全是我的菜啊。”
我眼皮微抬,一瞬间有不少复杂的感想在我的脑海中振翅而过,但凭借在外游走多年,也算是叱咤情场,这点突发状况根本难不倒我。
“你也是啊。”我撩起假发,在他身边落座,深情回望他,“如果你愿意,我完全不介意和你来一段惊天动地的婚外情。”
我看见面前这张脸难得抽搐了一下。
反应不错,我收敛心神,又恢复平淡的语气。
“好了,叫住我干什么,总不能是真的单纯想请我喝酒吧。”
“就是这么单纯,我一片真心被怀疑了啊……”贺北以一边说,一边打量我,目光最后在我的胸口落定,下巴微抬,“要不给我拍照张吧。”
可能是见我下意识要做出拒绝的姿势,他的手伸很快进上衣口袋,抽出几张闪亮的钞票放在桌上,一字字地道:“有偿劳动。”
我沉默了。
是这样,如果真的如伯格所说,此人身份特殊,眼下我的身份也特殊,能相安无事自然没坏处。况且如此合理的买卖,拒绝其实没道理的。
我沉出一口气,很快结束了权衡。好吧,如果只是拍照,专业对口,我不吃亏。
这么想着,我二话不说地站起身,将镜头对准贺北以,结果反倒是提出要拍照的模特还是一副轻慢的模样,连姿势都不带换的。
晚了一步,我才发现此人根本只是想找茬。
折腾了一个小时,是的,你没看错,我在这一个小时里就像在拍什么宇宙奇观,参观活体文物一样给贺北以进行了一套三百六十度的拍摄,然而贺北以捧着我的相机,一张张看过去,“这拍得……”语气听上去不太满意的样子,并从光影、角度等全方位立体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我满头大汗,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端起面前的啤酒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这是桩买卖,”贺北以看向我,“而且我是买家。”
我从他手里抢回相机,面无表情地道:“坐地起价这种事,有点没风度了吧?”
他十分不要脸地说:“没关系,我本来就没什么风度。”我震慑于此人的无赖程度,浅浅吸了一口气,又听见他说,“不如夫人来和我赌一把,连赢三把,这钱就给夫人。”
好没道理的生意,但我隐隐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根本不讲道理,于是也放弃了抵抗。
“赌什么。”
“骰子怎么样。”他伸手将骰子移到了正中,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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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是我赢了。”
话音刚落,我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
所以现在又是平局了。我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皮。已经记不清这是我们第多少次平局,我们只要连赢三把就算获胜,但是至今为止,我们从未有人实现这看似并不难得的连胜。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贺北以精神头倒挺不错,“怎么样,夫人要认输吗?”
“再来。”我再次摇动起面前的骰子,嗓子都有点哑了。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像一个狂徒,一个瘾君子。我只是不想输。
正要开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玻璃破碎的噪音,宛如青天白日里的一声枪响。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什么,脊背蓦然一僵。
是有一桌客人打碎了啤酒瓶。
但这并不是我僵住的原因。
这个位置背对着大门,我玩得无知无觉,已经天黑了都不知道,话说这天什么时候暗下来的?也不知道通知一下我。
而在酒吧的门口,宗择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尊狮子石像。
与我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朝我走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