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团(2 / 2)
这就是格罗斯特太太为艾尔伯特刊登广告找工作的来由。
艾尔伯特试穿衣服,确保不会因外表因素影响演奏,同时提出了对钢琴的要求。
格罗斯特太太狠狠剜他一眼,还是出门去联系梅勒斯庄园了。
她辗转马车,几路公交,从城东近郊到城西近郊,边打听边走了好一段路,远远看见那座华厦,每走一步,格罗斯特太太就开始意识到那主楼,辅楼,新式的游泳池,四季繁茂的花园,以及超过五十英亩的草坪,这样意识得越多,她便越觉得自己是天地间的一个小小人儿。
等到她走到梅勒斯的雕花金属外大门前时,已经知道自己是有多硬着头皮。
门童一开始以为她是走错了,直到她报出那位管家杰伊先生的名字,才略微打量,引她从送菜的小路穿行,来到后门。
被她叫出门是副管家贝克先生,一个黑发黑瞳个子极高的中年男子,格罗斯特太太告诉他弗朗索瓦先生的要求,先被他冷着脸反过来叮嘱四点时司机会准时达到——毕竟他们住在城市两端,会提前一些,至于钢琴,谢谢告知,无论什么钢琴他们都会给他弄来。
“汽车吗?”格罗斯特太太站在后门门口,有些犹豫地问,她还不太习惯司机这个说法,虽然几年间汽车已经完全代替马车成为富人们最常见的代步工具。
“是的,”梅勒斯庄园的副管家贝克,有股军官的气派,“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地方吗?”
“啊,不,我知道了,”格罗斯特太太转过身,然后又踌躇着回头,在贝克关上门之前,“但是我想他,弗朗索瓦先生,总是要有人陪的。”
贝克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是自然,相信我们会给这位钢琴表演者的仆从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待的。”
按照格罗斯特太太平时一点就炸的性格,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什么仆从,而且艾尔伯特毕竟是个曾经很知名的音乐家,他早期的作品在本国也流传颇广,什么钢琴表演者!
但是站在后门高墙的阴影里,格罗斯特太太眼珠一转,忍耐住口中的连珠炮,点点头,慢慢地走下楼梯。
她走出很远后又回头,从一片树荫中往回看梅勒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小绣包,如果此刻没有这个小包,她会觉得自己无所依傍,被梅勒斯庄园这样张着巨口的庞然大物一口吞下。
但除去个人主观的感情,梅勒斯这栋建筑相当漂亮,主宅堂堂皇皇,方正气派,两侧的辅楼是近年风行的新建筑风格,婉转圆润,适合观景,整体功能齐全而不杂糅。
爱德蒙从狄欧尼斯庄园回家时,已经是凌晨,汽车从主车道进入外门,白石砌成的梅勒斯半隐在薄雾中,像是一座藏娇的宫殿。
如果怀特先生不留爱德蒙,无论何时他都会带着杰伊赶回梅勒斯,第二天再出发去公司,他的时代报社。
车停在梅勒斯大门口,副管家贝克出迎,他看着自己家棕发碧眼,修长风骚的美人老爷下车,心里抱怨着对方这极端折腾仆人的作息。
真正的绅士就该好好规划行程,就算爱德蒙有特殊工作,也不能天天让所有人待命,贝克抗争过,最后结局就是爱德蒙仍然可以像鬼一样出没,只不过回家后鬼不能用餐,只有贝克和男仆为他泡茶和收拾更衣。
一行人跟着爱德蒙走进大厅,贝克告诉爱德蒙庄园今日无访客,除了他下午对格罗斯特太太的交代。
“你好好接待她了吗?”爱德蒙回到梅勒斯才能放松下来,他小跑上楼,迫使贝克不得已地快步跟上答话,一行人进入爱德蒙的卧室,爱德蒙张开手方便男仆将他身上一层层的道貌岸然脱掉。
美人老爷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贝克猜可能是因为马上就可以修理那位音乐家的关系,他谨慎回答:“我与她确定了接送时间,以及会让她待在仆人休息室等待。”
“什么?”爱德蒙回头不满地扫了贝克一眼,仿佛对贝克有了什么新看法似的:“我想,不如你后天给这位太太安排一个可以休息的客房,再给她安排名随侍女仆,让她与其他赴宴的女宾一样,然后大家一起用晚宴。”
“可是老爷,”贝克正要争辩那位女士的身份属实不合适,管家杰伊却也走进了房间,说如果没有其他事,请他和男仆先出去,自己有话和爱德蒙说。
贝克看了一眼两人神情,深知已经无法争执任何事,于是鞠躬后出门。
贝克和仆人们都来自狄欧尼斯庄园,是怀特帮助自己的小情人庄园运转的礼物之一,所以他们才能相应地接受爱德蒙的某些特殊之处。
可是这位小情人却并没有全盘沿袭狄欧尼斯的传统,而是找了一个什么“秘书”,一个跟随爱德蒙在报社工作的阴郁年轻人,来庄园兼任管家,直接变成贝克这个家中世代任职执事的专业人士的顶头上司。
贝克气愤地向楼下走:“心腹吗?咱们走着瞧。”
房间里传来舒畅的大笑,不知道杰伊说了什么新世界的笑话,让爱德蒙在深夜骤然发出不符合身份的爆笑。
贝克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
第二天上午,格罗斯特太太又见到了贝克,贝克向她致歉并且代表爱德蒙正式邀请“格罗斯特夫人”。
格罗斯特太太站在自己的小楼前,收下了新的请帖和迟到的客套,提着一口气,直到贝克离去,才松懈下来不自然地撇了撇嘴。
“这伙人一个顶一个的奇怪。”格罗斯特太太虽然嘟囔,心里却有些雀跃。
那她可得好好找找自己母亲留下来的礼服了。
格罗斯特太太的母亲年轻时曾经给子爵家的小姐们当过家教,获赠过不少衣料。
“我就知道你们都好好的在这里呢。”格罗斯特太太踩着椅子打开自己柜子的顶端,虽然有樟脑丸的味道,但是她相信来得及为自己改一件合身的礼服。
梦幻感,又像是微甜的气泡,开始在她的耳边发出好听的声音了。
艾尔伯特的礼服试穿后又躺回箱子里。
格罗斯特太太敲门,提出要帮他确定一下演奏时的服装是否得体。
艾尔伯特觉得她装腔作势的样子有些奇怪,还是请她进屋,格罗斯特太太检查了一下衣物的状态,满意地点点头,说要为艾尔伯特熨烫一番,艾尔伯特向她道谢,没有看到她捧上衣服溜出门时快乐的神情。
格罗斯特太太看了一眼艾尔伯特的礼服,下定决心在自己的礼服吊带上缝制一朵相配的紫色绒花。
简约一些就好,而她刚好有块合适的布料。
这样的快乐一直持续到赴宴那日的三时,格罗斯特太太早早穿好礼服,还有帽子和全套珍珠首饰,走到艾尔伯特的门前。
艾尔伯特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她的装扮,有些诧异而无心地说:“格罗斯特太太,我想按照传统你应该是待在佣人茶水间。”
格罗斯特太太心中一惊,立刻升起一股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的酸楚感,但她还是没能及时掩藏自己的感受,抬起头时眼中慢慢聚集起一层薄亮的水光:“可是,弗朗索瓦先生,我也收到了正式的邀请。”
无心的艾尔伯特也有些触动了,有些内疚道:“当然,但我只是从传统而言,希望您不要介意。”
格罗斯特太太生气了,狠狠说:“那你们贵族有撵孩子出门和拖欠房租的传统吗?”
还击后,她悲伤地轻轻地摘掉自己的帽子,坐在了客厅的餐桌前:“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欠你,不如你说说希望我以什么身份去你们那贵族的宴会,那个,你们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