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节(1 / 2)
胡广有点气急了,道:“你这是……欲加之罪!父母在,不远游……”
张安世此时却是笑了,道:“既然父母在,不远游。那么为何这么多的读书人,为了科举,偏要千里迢迢来京城?”
胡广捏着胡子恼怒地道:“游必有方。”
张安世从容不迫地道:“考取功名,追逐利禄,所以就是游必有方,那么宣扬圣人教化,广播仁义,就成了无方?”
张安世说到这里,笑了笑,只是这笑了添了几分嘲弄,他接着道:“胡公,我奉劝你仔细的反思一下你的这些危险言论,你现在说的话,越来越不像读书人,再这样下去,我要将你开除出圣人门墙。”
胡广勃然大怒,睁大了眼睛,瞪着张安世道:“黄口小儿也敢……”
一旁的杨荣拽他的衣袖。
最终出来打圆场:“原来还以为,是无故拿人,不过这只是征辟读书人去宣教,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如此一来,既可广播我大明仁义,又使读书人可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此等事,芜湖郡王殿下怎可动用锦衣卫呢,依我看啊,大家各退一步。”
胡广:“……”
胡广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再说。
众臣也都不吭声。
说实话,张安世跑来拿孔圣人和忠孝来说事,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这种事,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心里骂张安世缺德的祖坟冒烟。
或者说张安世如此行径,实在耸人听闻,不过……人家本心是好的,都是为了圣人教化嘛。
可在古人的价值观里,或者说在理学的价值体系之下,人是论心不论迹的。
也就是说,一个有道德的人办了坏事,这是可以理解的。
而若是一个坏人,恰好办好了好事,此人也属于十恶不赦之列。
杨荣微笑道:“郡王殿下,依我看,此事太大,还是及早放人为好。”
张安世对着杨荣,倒是平心静气地道:“放心,我断不会为难他们,将来一定四肢完好的将他们送出来。”
杨荣立即听到张安世的送出来的前头,加了许多的定语,心中了然,却也知道,这样扯皮下去,不是办法。
此时,礼部尚书刘观道:“宣教之事,本是礼部的主职,如今却是锦衣卫代劳,实在不妥,要不来一个折中之策吧。陛下,老臣……去锦衣卫一趟,探望一下被拿的读书人,如何?”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台阶下。
尤其是对胡广为首的一群义愤填膺之人来说。
锦衣卫拿人,这是不可接受的。
可若是锦衣卫是为了圣人干事,这……虽不可接受,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去认了。
刘观这老滑头,站了出来,既打了圆场,让群臣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同时……这事毕竟是要和张安世合作着来,又可借机,和张安世勾兑一下,这一次虽然可能挣不到银子,可人情债却是挣了不少的,横竖不吃亏。
最重要的是,刘观很清楚,自己又贪又懒又没本事,陛下之所以让他位列礼部尚书,没把他给直接砍了,自是因为他善于勾兑,朝中就需要这样能勾兑的人,他恰好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听了刘观的话,众人便立即看向朱棣。
朱棣已是一切了然,于是站起来,慢慢的踱步,缓了一会,才道:“《孝顺事实》,乃翰林院所编的孝经,此我大明之根本,汉晋以孝治天下,大明也以孝治天下,朕如此看重此书,也正因为如此。张卿揭发之事,触目惊心,我大明的儒生,不及汉唐之儒生远矣。”
“人若无忠孝之心,那么又岂敢自称自己是圣人门下呢?又怎敢说自己读过圣人书呢?这件事……要重视起来,绝不可忽视,张卿能顺应朕的旨意,这很好。无论如何,这件事朕是不打算干休的,事情要办,从重的办,如若不然,天下失了孝道,那么迟早妖言要祸乱国家,纲纪荡然无存,礼部这边,也要协从过问此事,这是礼部的职责,此次锦衣卫虽是越俎代庖,可若不是锦衣卫揭开此事,谁会去深究呢?”
“痛心疾首啊!”朱棣感慨地道:“朕尝对人言,孝乃人之根本,父对子有舐犊之情,子对父更需时刻感念养育之恩。若是人无孝念,与禽兽何异。宣教乃是天下最紧要的事,是以我大明才于天下各府县广置学官,负责宣教事宜。”
“张卿上书曾言,天下四夷不服王化,其根本就在于不知孝顺为何物,以至与禽兽无异,我大明要与之善处,便当宣扬礼义,广推忠孝节义,这些话说的很好嘛,现在正是儒生们效力的时候了,读书人岂可对此抗拒?”
“就这样罢,此事不需再议!张卿一定要周全的处置好此事,过几日,再上奏来,朕要知道结果。”
说罢,再不看众臣反应,直接遣散了众臣。
张安世出了文楼,便大喇喇地寻刘观,当着退散的众臣之面,一脸坦然地道:“刘公,不妨先去南镇抚司,陛下既有旨,那么还请刘公辛苦一些。”
刘观捋须,微笑着道:“好的,好的。”
一旁众臣,默默低头而去,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这等事,听了痛心,还不如不听呢!
刘观则跟着张安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道:“读书人没有受苦吧。”
张安世道:“应该不会吧。”
刘观道:“这便好,这便好,我去探望一下,如此,朝廷和老夫都可放心了。”
张安世道:“那就辛劳刘公了。”
“哪里敢称辛苦呢。”刘观笑吟吟地道。
张安世与刘观出宫,当下便登上马车,在护卫的扈从之下,直奔锦衣卫。
这些读书人,并没有关在诏狱之中,这也是张安世的吩咐,人家又不是钦犯,把人关进诏狱,这不是将人当罪犯看待吗?
可若是关在其他地方,比如说栖霞的千户所里,那就不算是罪犯了。
张安世下了马车,便领着刘观进入千户所。
千户早听到消息,忙是来迎,张安世只朝他点点头道:“人都在何处?”
这千户朝刘观瞥了一眼。
张安世则道:“这是礼部的刘部堂,是自己人。”
刘观尴尬地笑,他的笑有点僵硬,他虽然喜欢勾兑,但是也不至于和锦衣卫当一家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天下读书人都要骂他烂屁股?
这千户却是会意,便当先领路。
这千户所有房间相连,还未走进去,便听里头有人大声哀嚎:“学生愿去天竺,学生愿去天竺……”
刘观只听得头皮发麻,却依旧装作微笑的模样,平静地跟着张安世。
到了那穿出哀嚎的房间外头,张安世指了指里头道:“刘公,不妨进去看一看这读书人为何嚎叫?”
而此时,里头的人依旧在惨叫:“啊……啊……啊……学生是自愿的,自愿的……绝无怨言……”
刘观只僵在原地,脸上的微笑越发的僵硬,见张安世立在一旁,含笑地看着他。
只是这笑容,让刘观突觉得如芒在背,他却依旧微笑道:“此书生,倒是颇为忠孝。在殿下的感化之下,能幡然悔悟,真乃儒门大幸。”
张安世很是随和地道:“走,进去里头说。”
刘观却忙摇头道:“算啦,老夫平日里吃斋,见不得血……不,老夫以为……还是让书生们好生地悔悟吧,老夫只看一看数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