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巴赫与玫瑰:在我荒芜的土地上 你是最后的玫瑰(13 / 17)
拉让步了,“我给他反向催眠了。”
“……在我对此毫不知情,而他一厢情愿的情况下?”奥古斯特的声音冷了下来。
薇若拉慢慢地点了点头,想起这是在电话里,他看不到肢体语言,小声说了一句“嗯”。
“我知道了,工作顺利。”
薇若拉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意识到他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消气了。她有些郁闷地走回阶梯教室,对坐在最后一排的塞德里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后者对她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微笑。
薇若拉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夹在菲兹洛伊家的男人中间总会让她连怎么说甜言蜜语都忘了,因为一个不吃这套,一个比她还会。
“好啦,我们继续讲犯罪心理画像的行为证据分析……”她用电子笔在大屏幕上翻了一页幻灯片,很快回到了全神贯注的工作状态。
绝大多数人都听的全神贯注——无论是心理学本专业的学生还是其他专业来旁听的——毕竟伦敦大学学院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教授、精神分析学派最杰出的后起之秀薇若拉·柯特布莱尔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来讲课的,很多她这样的客座教授一年都不来一次。
塞德里克原本是想好好听的,但自从他走进这个教室里,手机就不断收到各种隔空投送,无一不是自拍照附上联系方式,每当他抬起头来对着照片上的脸找对应的人,都会有好几个男男女女同时对他暗送秋波,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早知道不把订婚戒指摘下来了。
他对那些人歉意地笑了笑,在下课前五分钟离开了教室。
塞德里克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有如影随形的目光跟着自己,他能从中判断出哪些是善意的,哪些是恶意的。
刷学生卡走进图书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仍未散去。
他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坐下。不是他喜欢的独立单人座位,而是和其他人共用长桌的那种,每当他需要一点时间观察对方,人群会是最好的缓冲和掩护——只要他们都不想打草惊蛇或者引起骚乱。
塞德里克打开笔记本电脑,用屏幕的反光观察着自己身后,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屏幕倾斜的角度寻找着诡异视线的来源。
尝试几次之后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塞德里克皱了皱眉头。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不是一般的跟踪者。
换做平常,塞德里克不会贸然跟上去,可不知是不是反向催眠的作用,此刻他非常想、非常想看看那人是谁。
他走出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没有走向每天九点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接他回公寓的黑色保时捷,而是避开人流密集的大道,走进了一片幽深寂静的树林。
很像梦中的那个迷宫。梦里他还很矮小,树篱显得那么高大,现在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参天大树却还是高的像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塞德里克抬起头,目光穿过浓密的树冠望向漆黑的夜空,夜黑风高,簌簌吹动的叶片如晃动的鬼影,盛放的白色野蔷薇丛像是一张张苍白的脸。
匕首顺着衣袖滑入手心。
“让我猜猜……”他轻轻地笑起来,“你是为了钱来的吗?”
没有人回应,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沙沙”声。
他没有转头,仅用余光斜睨着那个方向,“如果你是想绑架我勒索赎金,那么建议你过几天再来,现在所有能出钱赎我的人都在海上漂着呢。”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塞德里克脚下,电光火石之间他躲开了,俯低身子贴近地面用黑暗作为掩护,穿越蔷薇丛向子弹射出的方向潜行。
这种野战环境是最能让他发挥优势的主场,他走路像猫科动物一样无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绕到了那个端着消音手枪的人身后。
第二发子弹擦着他的耳廓过去,塞德里克用胳膊肘狠狠锁住那人的脖子,快速把他缴了械,曲膝摁着他的后背把他压在树丛里,手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借着极其幽微的月光,塞德里克看清了那把手枪上的标志——戴皇冠的雄狮和独角兽,i6。
那个男人被压制的死死的,艰难地侧过脸来看着他,“……你如果还想回到自己的国家,最好还是放开我。”
“你吓到我了,我这是正当防卫,”枪口更用力地抵在那人眼角上,挤压出皱纹,“执法人员也不能随便对守法公民开枪吧。”
“西敏寺圣徒也算守法公民吗?”那人似乎并没为受制于人感到恐慌不安,仿佛笃定塞德里克不会杀他一样。
按照他们对犯罪分子的一般评级标准,“西敏寺圣徒”的级别其实不算高,因为不同于其他丧心病狂的无差别杀人狂,他有一套自己的行凶原则,奉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杀特定的一群人,仿佛有道德洁癖似的——德雷克议员看上去是个例外,但是知情人士都知道他其实不是。
塞德里克的眼神极其森寒,“你的上级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那人狞笑着说,“没人能彻底逃离‘画室’……就像天使不该离开天堂。”
许久未曾经历这种强烈的危机感,冷汗刹那间沁透了塞德里克的后背,一阵夜风吹过,他像是又回到了梦中亡灵冰冷的怀抱,这种感觉如此之差,仿佛逃出樊笼的这些年才是大梦一场。
“你逃不出去的,我的孩子……”无数次听过的话语像是一种诅咒,有恃无恐的笑容在他眼中渐渐扭曲模糊,尖锐的耳鸣如同群魔猖狂的大笑,那倒在地上的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塞德里克已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大动脉在匕首锋利的刀刃下爆裂开来,深绿的树叶上溅满了喷射状的血滴,金色的瞳孔颤抖、放大,温热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他仰头跪坐在白色的野蔷薇丛中喘息,不断蔓延开来的血泊终于把那一地的纯白沁透了。
炽烈的红灼伤了他的眼睛,仿佛玫瑰在眼球中盛放,把尖刺插入脆弱的神经,疼痛之外心中还迸发出一种难言的感觉——如果非要描述,就像是扼住了罗聿的脖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想起玫瑰时想起罗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想起罗聿时想起玫瑰。
“什么是玫瑰?”
“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1]
痛楚散去,他竟然觉得异常快乐。
“世上果真存在着永恒的、绝对的正义吗?若非如此,何来绝对的罪恶呢?我们应当如何去说服一个拉斯科尔尼科夫,告诉他、使他相信杀人是罪,永远是罪,绝对是罪呢?诉诸人类朴素的正义观、直觉性的对公义的普遍盼望吗?”
“可是,出于朴素正义的审判是如此的不牢靠,对正义与罪恶的评判必然需要出于超验视角,从而对着罪行,我们才能毫不动摇地说:世上存在着永恒的、绝对的正义,那就是上帝所立的自然法!”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不断膨胀,心脏感到一种虚幻的充实。
“大家都在杀人,在世界上,现在杀人,过去也杀人,血像瀑布一样地流,像香槟酒一样的流,为了这,有人在神殿里戴上桂冠,以后又被称作人类的恩主。”[2]
上帝已死。
我没有罪。
午夜,雷电轰鸣,暴雨如注。
塞德里克独自走在街头,一身黑衣,没有打伞。倾盆大雨冲刷掉了满身的血污,深棕色的长发一缕一缕的粘在雪白的脸颊上,他低着头把双手抄在夹克口袋里,如同都市传说里的瘦长鬼影。
似乎是电路不畅,最后一盏路灯时明时暗,忽闪了几下熄灭了,丝毫没顾及唯一一位行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