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他复又望向许溪云,期望她能出声挽留他一句, 哪怕是质问他,让他解释,亦或是对他发脾气。
可许溪云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门框中, 头低低地垂着, 视线黏在她的鞋尖,仿佛上面粘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盯出个洞来。
见她如此,程砚也不愿难为她,只心沉了沉。果然, 今日过后,从他喊出那句“父皇”开始,他们之间就会出现无法跨越的鸿沟。
等程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下,许暮亭这才起身将依旧愣在原地的妹妹扯了扯。
“感觉好点没?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她还没忘记自己这个妹妹还病着。
触及她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手心却又渍着汗。
许暮亭将她的手揽在怀里。从在家里开始, 里里外外的事情便都是她做, 她阳气足,身子永远都是热乎乎的, 自小便用这种笨办法给妹妹暖着手。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人家担心着你,在这冷窟窿里一等就是一个晚上。你倒好,醒了连句谢也不道,叫人家就这样寒着心走了。”
她说的话虽听起来像是在责备许溪云,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埋怨的意味,只淡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帮着许溪云在梳理自己的内心罢了。
许溪云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也知姐姐说的有道理,却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瞎担心,有意活络气氛。
“你这人,上次还怎么叮嘱我的?之前可是你跟我说要离他们这种身份复杂的人远一些!”
她这便是要翻旧账了。
“你这孩子!”许暮亭嗔道。
“实在是这一路走来,程公子看着人是个不错的,对你也好。”
许溪云下意识地想纠正许暮亭对程砚的称呼,可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声。
“再说了,王爷好,王爷官大,能护着你!”
许暮亭继续自顾自地说:“咱们来京城得有小半年了,从夏天到冬天。这京城啊,繁华,却也复杂。”
她说得不错,之前风满楼声名鹊起之时,也曾站在风口浪尖过。
不过是哪家名门贵女嫌她们服务不周到,又是哪家公子王孙说她们装神弄鬼。
在这个街上随意倒个幡子都能砸着四五六七八个朝廷命官的京城,普通人要想过活实在是有些提心吊胆了。
许家姐妹无母,许暮亭便不由自主地担当起了老母亲的角色,已经开始为许溪云的后半生操心。
眼看着她都已经想到了程砚以后纳的妾会不会对自己不好。
许溪云听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及时喊停。
“姐姐啊,你想太多了!”
许溪云想到下午姝嫔那番话,情绪低了低。
“我们这样的身份,根本就是做不了王妃的!”
闻言,许暮亭抬眼望向她,眼中充满了疑惑。
“还有这种说法?但是你不是马上也要进宫做女官了吗?”
许溪云苦笑,“女官又如何,家世渊源摆在这里,饶是谁看了也不会昧着良心说一句配的。”
许暮亭着实是许久没见过妹妹这般轻看自己的样子,自去岁夏天以来,她一直都是张扬的,明媚的。
祭礼上挡在她面前以一抵百的是她,地动时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是她,在自海轩与人据理力争的也是她。
此时她头低着,眼皮垂着,任由长睫一下一下刷着她的下眼睑。
了解她如许暮亭,见着妹妹这反常的样子,她灵台瞬地清明起来,“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许溪云见瞒不下去,恰好自己也真的需要一个人倾诉,只得一五一十把下午在冷宫见了程砚母亲的事情和盘托出。
许暮亭并不知道其中隐情,听了她说完,只觉自己想的着实是有点简单了。
她哑了声,也不再开口劝许溪云,只将她揽了揽,一抹叹息悄悄地在许溪云头顶绽开。
-
今日是许溪云第一次上朝的日子,她细细地端详着身上这身青绿色官服。
她刚为官,不过是个七品灵台郎,站队都在站在顶顶后面的那种。这官服的用料极为讲究,每一寸料子都是严格根据等级制度来,印着团团小杂花。
可她却爱不释手,对着面铜镜看左看右,前摸摸后转转,恨不得盯出朵花来。
按理说,她一个七品小官,连上朝也是没资格的。
只是她近来实在是办了几桩漂亮事儿,加上今天又是她第一天上值,和昶帝特允许她今日旁听朝会。
外面天还未亮,泛着黎明前压抑的黑。
坐在驶往皇宫的马车上,许溪云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她如今已是历代以来司天监第一位女官,未来之路光明灿烂。
她离她想要的已经越来越近的,许溪云,不要忘记你最初学气象的初心。
宫门外,不时有马车与她反方向驶来,都是刚刚将自家老爷送进宫里,打道回府的人们。
冷不丁见这个时辰这条道路上出现一辆陌生的马车,来往的人都要多打量几分,想着这是哪家贵人,还是皇上近日又封了哪家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