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2)
“过完复活节之后,你才能离开,斯佳丽亲爱的,”科拉姆说。“耶稣受难日的仪式非奥哈拉族长主持不可。”
斯佳丽没有表示异议。奥哈拉族长的意义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但是心里却老大不高兴,谁先种马铃薯,有什么差别?科拉姆不跟她一起回美国,更令她生气。最近他老是不在。“在忙公事。”他说。
岂有此理,他可以到别地方筹募基金,为什么就不能再去萨凡纳募款?
事实上,她现在看每件事都不顺眼。既然决定了要走,她就希望能马上动身。她对裁缝师玛格丽特斯坎伦也很不耐烦,因为斯坎伦太太要花好多天才能把衣服做好,而且对斯佳丽同时订做黑色丧服和五颜六色的丝、麻衣服十分感兴趣。
“我要去美国探望妹妹,”斯佳丽轻松他说。“那些彩色的衣服是送给她的。”我才不管你信不信呢,她气愤地想道。其实我又不是个寡妇,我才不打算穿上那种寒酸单调的衣服回亚特兰大去呢。霎时,黑裙、黑长袜、黑衬衫、黑围巾令她感到说不出的压抑。她简直等不及要穿上滚乳白宽褶花边的绿色亚麻连衣裙,或是那件粉红、海军蓝条纹的绸但这还得看玛格丽特斯坎伦能不能如期做出来。
“等你看到妈妈穿上新衣服有多漂亮时,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斯佳丽告诉猫咪。“我也为你订做了几件可爱的小连衣裙。”娃娃笑了,露出新长出的小牙。
“你会喜欢坐大船的。”斯佳丽说。她已预订了“布里恩波鲁”号最大最好的特等舱,在复活节后的那个星期五从高尔韦启程。
到了圣枝主日天气突然变冷,凄风苦雨一直持续到耶稣受难日。在田野中结束漫长的仪式后,斯佳丽已淋成落汤鸡,冷到骨子里。
她忙不迭赶回大公馆,渴望洗个热水澡,喝杯热茶驱寒。可是她却连换件干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凯思琳带来一个紧急的消息“老丹尼尔叫你去,斯佳丽。他心脏病又发作了,快要死了!”
斯佳丽看到老丹尼尔时,不觉倒抽一口气。凯思琳在胸前画十字“他不行了。”她悄悄说。
丹尼尔奥哈拉的眼窝和双颊凹陷,整张脸像包了层皮的骷髅头。
斯佳丽跪在简朴的折叠床边,握着他虚弱、单雹干热的手。“丹尼尔伯伯,我是凯蒂,斯佳丽。”
丹尼尔挣扎着张开眼。斯佳丽看到他那副拼命使劲的样儿真想哭。“我有个要求。”他呼吸短促。
“你尽管说。”
“把我葬在奥哈拉家的土地上。”
别傻了!你会长命百岁的,斯佳丽想这么说,却无法对一个老人撒谎。“我会的。”她以爱尔兰式肯定的语气说。
丹尼尔的眼睛闭上了。斯佳丽开始哭了。凯思琳扶她在炉火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帮我沏茶好吗,斯佳丽?大家就要来了。”斯佳丽点点头,无法言语。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伯伯对她是如此重要。丹尼尔平常很少开口,她也几乎没跟他谈过什么话,他总是静静在一旁,一副稳重可靠,不变的坚毅表情。他是奥哈拉家的家长,在她心目中,丹尼尔伯伯才是奥哈拉族长。
天黑前,凯思琳先送斯佳丽回家。“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你回去照顾你的小孩,明天再来吧。”
星期六一切如常。前来问候的人川流不息,斯佳丽忙着沏茶,切开人家带来的糕饼,在面包上抹黄油做三明治。
星期日,凯思琳和奥哈拉家男人去望弥撒,斯佳丽就留下来守着丹尼尔,等他们回来后,才回巴利哈拉。奥哈拉族长必须在巴利哈拉教堂参加复活节仪式。她心想,弗林神父会没完没了尽自讲道,镇民会缠着她不放,大家向她打听伯伯的病情,并表示祝愿他早日康复。即使经过了四十天的严格斋戒——巴利哈拉的奥哈拉家人并没有受到特别待遇——斯佳丽对复活节大餐仍然一点胃口也没有。
“把这些吃的全拿去你伯伯家吧!”费茨帕特里克太太说。“他家几个大男人还在田里干活,他们需要吃饭。而可怜的凯思琳又忙着照顾老丹尼尔,没时间做饭。”
斯佳丽离家前先抱一抱、亲一亲猫咪。猫咪的小手在母亲泪湿了的脸颊上拍了拍。“多体贴的小猫咪。谢谢你,宝贝,妈妈马上就回来了,我们洗澡时再边玩边唱歌吧。然后我们就去坐大船,好好乐一乐。”
斯佳丽暗责自己在这个节骨眼还有玩兴,但是她仍希望不要错过“布里恩波鲁”号这班船。
那天下午,丹尼尔精神恢复了些,能认人了,还叫得出名字。“感谢主。”斯佳丽对科拉姆说。她也感谢主让科拉姆赶来。最近怎么老是看不到他的人?这个周末他甚至完全失了踪影。
星期一早上,科拉姆告诉她,丹尼尔在夜里去世了。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我预备在星期五乘‘布里恩波鲁’号走。”有科拉姆这种朋友真叫人宽慰,她可以告诉他任何事,而不必担心他会误解她或不赞同她。
科拉姆缓缓摇着头。“不可能那么快下葬的,斯佳丽亲爱的。有许多尊敬丹尼尔的朋友和亲戚会陆续从远地走泥泞路赶来送葬。起码要守灵三四天后,才能举行葬礼。”
“哦!不,科拉姆!我不去守灵可不可以,那里阴森森的,我怕我会受不了。”
“你非去不可,斯佳丽,我会跟你作伴。”
斯佳丽还没看到屋子就听到恸哭声。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科拉姆一眼,只见他板着脸。
由于前来哀悼丹尼尔的人很多,小屋容纳不下,有一大群人只得挤在矮门外。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奥哈拉族长。”眼前立即让出了一条路。尽管她想放弃这个尊衔,但为了对赋予她这个荣誉的丹尼尔表示尊重,仍低着头走进去。
“他在客厅。”西默斯说。怪异的号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斯佳丽硬起心肠,走了进去。
大床的床头、床尾桌上都点着又长又粗的蜡烛,丹尼尔穿着滚黑边的白袍,躺在床罩上;做了一辈子苦工的粗手叠在胸前,手上拿着念珠。
啊呀!啊呀!呜你为什么丢下我们?啊呀!
那个恸哭的女人身子晃个不停。斯佳丽认出那是住在村里的堂妹佩吉。她在床边跪了下来,为丹尼尔祈祷。但一片哀嚎声弄得她脑子里乱糟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呀!啊呀!
凄苦、原始的哭喊,扭绞着斯佳丽的心,令她害怕。她于是起身走进厨房。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挤在厨房里的一堆男女。他们竟然若无其事地吃喝谈天;虽然门窗大敞,屋里仍弥漫着烟斗里冒出的烟雾。斯佳丽悄悄走近围绕多纳赫神父的人群。“是的,他临终还清醒地叫得出亲友的姓名,并且是带着干净的灵魂离世。啊!他作了庄重的忏悔,我从没听过比那更感人的了。丹尼尔奥哈拉是个好人,我们这辈子大概看不到和他一样好的人了。”她又慢慢退开了。
“吉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丹尼尔和他弟弟帕特里克,愿主保佑他的灵魂得到安息,把英国人得过奖的大母猪丢进泥沼里去下猪崽?
一胎生了十二只,只只吱吱尖嚎,母猪那股凶猛劲儿不下于野猪!气得那个地产代理人全身发抖,英国人连声咒骂,大伙儿却看得笑破了肚子。”
吉姆奥戈尔曼笑着用他打铁的大手猛拍说话那人的肩膀。“我不记得,泰德奥哈拉,而且你也不可能有这印象。因为母猪事件发生时,我们都还没出生呢!这故事你我都是从我们的父亲那儿听来的。”
“如果亲眼目睹,不是更大快人心吗,吉姆?你的丹尼尔伯伯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是公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