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只觉筋疲力尽,当时你肯收留我,我很高兴,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害了你。谢狁若要找我,总能有办法找我,而我也要承认,虽然我忍受不了他,先逃了出来,可建邺总有牵挂在,我的自由大约是有限度的。”
李鲲不认可李化吉的想法:“你可以率先南下,我留在山阴等逢祥。”
李化吉流着泪摇摇头。
近来只要说到未来,她总是不自觉地要落下泪来,李鲲并不大问她为什么要哭,因为没必要问,双方对原因都是心知肚明。
李逢祥怎么可能跑得掉?
戏文里唱了那么久的成王败寇的故事,谢狁连弑二人君主的消息也在街头流传那么久,已经足够教会他们体悟弱肉强食的道理。
李化吉是不善表达,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可李鲲与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不说,不代表她没有被愧疚折磨,所以二人一重逢,他就迫不及待地劝她,乱世之中能保一个是一个,又或者提出意见,让李化吉南下,他留下来等李逢祥。
李化吉有没有听进去,李鲲不知道。她跪在竹马面前,流着泪说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之前,她究竟在想什么,李鲲不敢去猜。
可是李鲲很确信,她一定是因为想到了李逢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此,李鲲更不能放走李化吉。
一个失去了家人的孤女将会有无限的勇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若她在这世界还有些微弱的联系,自然能让她重新有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当他看到李化吉孤身出现在面馆时,才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带走。
他是失去过家人的人,自然感同身受。
但刚才那阵急促的敲门声,似乎又让李化吉的内疚席卷回了她的内心,她饱受煎熬,又想独身一人了。
李化吉道:“你留在山阴,也等不到逢祥的,我原本没有这般着急要出逃,是一位善良的女郎再三劝告了我,她的劝告让我很不安,我当时就很想问她,谢狁是不是打算反了,所以萍水相逢的你才会出于同情,这般急促地催我逃走。但我不敢问,阿鲲,我不是个好阿姐,我是自私的,那时候我想的是,果然,哪怕我做了那么多,逢祥注定是要死的。他死了,我这公主的头衔也就名存实亡了,我算什么呢?好点就被抛弃继续苟活,差点就是被斩草除根。可是每一样,都是别人为我做出的选择,不是我做的。我不服气,便想着既然是我自己的结局,那总该让我自己选吧。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要反抗给谢狁看。”
李鲲默然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半晌,他才道:“你跟叔叔的竹马起过誓,你说你会好好地活下去,你现在就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你不要糊涂。”
李化吉沉默了会儿,她没有跟李鲲说她还藏了把袖箭。
这把袖箭的用途,就连阿妩都不知道,她还以为袖箭和长剑一样,都只是李化吉防身的器具罢了。
她只是说:“那时我看到阿爹的遗物,想到阿爹阿娘生我养我不易,我不该随便糟蹋我的性命,因此我想自私过。可是方才的敲门声震醒了我,阿鲲,我今年才十九岁,就已经失去了双亲,唯一的亲人即将沦为权贵斗争的牺牲品,就连自己也卑躬屈膝地被人百般欺骗玩弄,我也是人,也会想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这么惨,凭什么你们欺负了我后,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这一切对我来说甚至都是恩赐。”
“于是再看到阿爹的遗物,我就想到了他是怎么死的,阿娘又是怎么死的。或许在那些马匪看来,他们是蚍蜉撼树,很可笑,可对于弱小者来说,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的抗争。所以我会为他们自豪,我希望他们也能为我感到自豪。”
谢狁要从阿妩嘴里得到李化吉的行踪并不容易。
崔二郎铩羽而归,反而是阿妩踩着步梯,稳稳地推开房门,走到谢狁面前:“此事与二郎无关,皆是我一人所为,还请大司马莫要连坐。”
谢狁不明白他刚丢了夫人,这对没眼色的夫妻为何还要轮番到他的眼前上演夫妻情深。
他们可知越是如此,越叫他生出暴虐之心?
谢狁皱眉:“这由不得你。”
阿妩也皱眉,只是比起谢狁蹙眉带来的威仪与压迫,她的皱眉更多的只是表达一种疑惑:“化吉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女郎,她影响不到大司马的计划,大司马照样可以杀掉皇帝,坐稳皇位,所以她跑了也就跑了吧。”
谢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脑海里的嗡鸣声吵得他头疼,恐怕这是因为淋了一夜的雨,叫他受了寒,因此身体虚弱了下去。
想来必然是如此,他这样以为着,昨夜关心则乱倒也罢了,到了日间还不够清醒,直到此时才想起阿妩很可能是李化吉的帮凶,可见他除了生气外,更多的是病糊涂了。
他顶着疼了一天的脑袋,道:“这与我要做的大事有何关系?”
阿妩惊诧:“不然大司马为何要寻化吉?”
谢狁再次被这对夫妻气笑了:“崔二郎跑了,你不找?”
阿妩抬起下巴,将傲气展露无疑:“他既然要跑,说明心不在我这儿,我有心向明月,明月却照沟渠,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这样不知好歹的男人,我不要也罢。”
谢狁被她的傲气刺伤了眼:“你高贵,难道我就是条狗了?李化吉跑得无影无踪,你以为我为何还不死心要将她找回来?别那么想我,我只是将她逮回来,叫她付出背叛我的代价,让她余生在悔恨与恐惧中度过而已。”
他说到这话时,俊秀的面庞微微扭曲,显出几分狰狞来。
还在勉励为李化吉争取的阿妩心脏也惊跳得砰砰作响,她不免感受到了些许怯意,可还是打算把准备好的话说完:“大司马,化吉已经足够可怜了。”
谢狁反唇相问:“她可怜?哪里可怜了?我是纳了七八房妾室,行宠妾灭妻之事了,还是打她了虐待她了?二兄要杀她,要斩草除根,是我保下她的性命,在这乱世中,她还在希求什么?”
阿妩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狁,纵然她早知谢狁的冷酷,可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她仍旧觉得血脉里的血被冰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