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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姬恂真的为救他而出事了, 那他便是祸乱天下的罪人。
姬恂笑了起来:“朝臣都道我继位才是天下大乱,若真的遭报应死了, 恐怕满朝文武都要放鞭炮庆祝个三天三夜。”
暗卫瞅天瞅地,恨不得把耳朵给塞了。
怎么觉得陛下被呲儿了一顿,心情竟比之前还要愉悦呢?
楚召淮骂完就后悔了。
姬恂明明是为救他而受伤,自己不光不感恩,甚至还反过来数落他。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况且就算骂了又如何,他已伤了,最重要的是为他治伤。
姬恂额间的血看着极其触目惊心。
若那木柱当真砸中楚召淮,想必以他的身板当场就能晕厥过去。
姬恂并不想楚召淮因他露出这种神情,躲开他的手:“不必在意,小伤罢了。”
战场上、京城刺杀,每次都比这次凶险,他照样活了下来。
楚召淮怔了怔。
姬恂身上伤痕众多,这两日几乎上半身赤裸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明显瞧见去年猎场上的伤愈合留下的新伤疤。
那时楚召淮听闻姬恂重伤昏迷,调了方子让白鹤知送去,并未亲自探望,此时看到伤痕才知晓那时姬恂伤得多重。
姬恂见楚召淮仍在愣怔,道:“你先回营帐吧。”
楚召淮呆呆看他。
昨日忙得头重脚轻,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姬恂的所作所为……
和一年前完全不同。
大疫爆发,营帐皆是重症濒死的病人,一年前的姬恂应该会不顾他的意愿,雷厉风行直接派暗卫将他严密守着,不会放任他去接近病人。
而不是如今这般不问不拦,像是坚实的后盾让他不必顾忌其他琐事,一心只需要治病救人就好。
当年楚召淮之所以从京城离开,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姬恂那强势霸道、一意孤行的性子,他无法忍受,却又因身份天差地别而无法改变。
甚至也没有资格要求姬恂改变。
那时他每日惶惶不安,自卑自轻,连吵架都不敢,对姬恂就算怀有爱慕,五分也会夹杂着一分对上位者的畏惧。
好像只要姬恂一个念头,自己就能从九霄堕落地狱,死无全尸。
楚召淮茫然极了,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
短短一年,就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去吧。”姬恂道,“需要什么尽管同我说。”
恰好不远处的营帐,商陆在唤他,似乎是病人出现了反常症状。
楚召淮分得清轻重缓急,匆匆对一旁的暗卫道:“为陛下包扎,若他出现不适即刻寻我。”
暗卫点头如捣蒜:“是,王妃!”
楚召淮来不及多想,快步就朝着营帐而去,只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脚步一顿,神使鬼差地回头看向姬恂。
姬恂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眼底晦暗幽深。
似乎没想到楚召淮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眸中,倏地一愣。
楚召淮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快步跑向营帐中。
姬恂站在原地,垂在袖间的手一顿。
身患重疾濒死的数百百姓,和伤过他的混帐,姬恂很有自知之明,知晓楚召淮会做出何种选择。
并非是楚召淮还拘泥于从前的恩怨情爱仍对他心怀怨怼,而是神医的菩萨心肠让他无法对遭受痛苦的众生置身事外。
楚召淮就该这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可他回头了。
哪怕只是朝他看了一眼,姬恂却恍如从地狱挣脱。
他重回人间,成了众生。
临江州的知府和布政使动作极快,已将所需要的草药悉数运来,所有大夫一起在营帐忙碌。
楚召淮医术极高,记性又好,自小到大瞧过的医书大多数全都记得,加上又很会融会贯通,和商陆一起对着症状下药,修改了二三十种方法后,终于将最能稳住病情的方子研究出来。
营帐外全是浓烈的药香,浓药被熬好盛放在碗中一一喂给病人。
翌日,除了几个最开始病重的人之外,轻症的人终于有了好转,起码不再呕吐昏迷。
楚召淮不眠不休三日,在终于有人退烧、脉象逐渐稳住后,彻底松了口气。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让他乍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几乎昏过去,双脚发飘,强行给自己扎了一针,将汗湿的衣袍换下,在单独的小营帐中沐浴,清洗满身的灰尘和脏污。
浴桶冒着热意,夏日炎炎,好半天仍没有变冷。
楚召淮恹恹靠在浴桶中,这几日怕头髮碍事,一直团成个丸子顶在脑袋上,取下发带后浸在水中,微卷着好似海藻般缓缓冻拂动。
太过困倦,楚召淮脑袋不住地点着,没一会眼前毫无征兆陷入黑暗,意识也像是一根紧绷到极点的线,倏地断了。
不过估摸着才片刻,楚召淮腾地睁开眼,迷迷瞪瞪撩着水往身上泼。
等洗完澡就去好好睡一觉,唔……
水呢?
视线逐渐聚焦,四肢和疲惫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有了知觉,还在划拉水的爪子往前一动,似乎抓住了一块布。
楚召淮迷茫看着,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柔软的榻上,撩水的手正抓着一旁雪纱床幔,扯出一道道褶皱。
此处陌生至极,只有熟悉的熏香弥漫鼻间,让他不至于惊慌失措以为被拍花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