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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调查过柏瑞这几年吃了几门官司,疫苗出过几次事?”
唐珵抬头,“制药公司一年有几门官司缠身是正常的,至于疫苗在临床上有些副作用也是难免的,我有分寸。”
付陈规不是一次想让唐珵滚出长新报,也不知道多少人说过唐珵根本就不像自己带出来的人,可他没狠下心来真赶唐珵走。
唐珵这人年轻有能力,文章有力度,报道有温度,人际关系广泛不是空有志气的人。
他也以为唐珵未来就是他的接班人。
可惜唐珵这人,功利心太重。
付陈规怕的是这一走,唐珵早晚有一天会被埋在功名利禄的世界中,失去做记者的良心。
“我带你几年了?”
唐珵愣了愣。
他当年在北京读研期间,就是慕付陈规的名来的长新报,因为付陈规当年阴婚产业链的报道毅然选择成为了一名调查记者,算起来,中国仅剩的调查记者已经不多了,连付陈规也准备要辞职了。
互联网近些年越来越发达,纸媒败落,关于付陈规的传奇色彩越抹越淡,他近些年的报道也越来越犀利,传媒管制严苛,很多几个月拼下来的报道发表不了,前些年在报社的楼下遭人报复被人砍了一刀。
这一刀算是扯下了中国调查记者这些年处境堪忧的遮羞布。
调查记者这些年越来越少,有的锒铛入狱,有的被打击报复,付陈规有妻有家,已经豁不出去了。
理想撑不起信念,他只能选择退出这个行业。
他嘴上不肯承认只说是年纪到了,已经没有跑新闻的体力了,就是说不出理想已死这句话。
唐珵慢慢开口,“八年了。”
“都八年了?”付陈规笑了笑,“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挑中的你。”
他读研的时候就进了长新报一直跟着付陈规,那时候是付陈规事业最得意的时候,从近百个实习生里挑中了他。
那时付陈规问他为什么当记者,他漂亮话没多说,只是说,我不为钱。
付陈规当时就说,我看你这话能撑几年。
连两年都没撑过。
付陈规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灰色收入。
当年甚至还有官员来给他送钱他都没接受过。
坐到付陈规这个位置要真想赚钱,挣套别墅也是有的。
他没付陈规的这份清高,该收的不该收的多多少少也都收过一些,刚入行的时候他还理想至上,跑活动的时候人家给的车马费都不敢收,同行私下骂他装逼,公关公司难做,还有当时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不足以在北京立足。
大环境如此,他要不收可能比付陈规滚蛋得更快。
唐珵抬头看着付陈规没有说话,他在付陈规面前一向话少,一是对尊师的敬重,再就是付陈规看不上他,他说多错多。
“小唐。”付陈规语气忽然柔和,“你觉得什么是好记者?”
唐珵顿了顿,缓声道,“半生颠沛,一生清贫。”
付陈规冷眼看着他,唐珵在这行混了几年,已经学会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了,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骂道,“你这人我这几年也算是看出来了,面子上清高,骨子里流氓,书是读了几年可惜全都喂狗了。”
这话算是骂到唐珵脸上了。
最开始跟着付陈规的时候,付陈规总说他字里行间都是书卷气,文人矫情写不出记者的风骨。
后来跑新闻的时候进了一个村子,唐珵下车熟练地给村口的一个村民点了根烟,蹲在马路边问路,问罢把烟头在地上捻了捻就上了车。
那天以后付陈规就说,唐珵身上有一股流氓气。
他爹是个实打实的流氓,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有人说他也是个流氓。
可惜读了这么多年书,有些东西却永远盖不住。
付陈规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唐珵才浅声叫住了他,“老师,您觉得什么是好记者呢?”
付陈规停下脚步,还没说话就听见唐珵的声音传来,回头看时见他面含春色,一点也没有被人揭短的窘态,用和缓的声音慢慢说道,“我觉得,做一辈子的记者就算是个好记者。”
付陈规的脸色变了变,唐珵的话和他的报道一样,看着字字温柔实则句句诛心。
他回头看了唐珵一眼,然后打开门走了。
唐珵慢慢坐在还留有余温的椅子上,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暮色渐深。
房间慢慢昏暗,他有些疲惫,轻轻合上了眼。
付陈规人到中年,要走到辞职这一步去断绝记者的职业生涯,谁都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
刘思方那边的权威一直被付陈规挑战,有一段时间刘思方作为总编辑的话语权一直不如付陈规,时间一长积怨就深了。
记者行业不算干净,况且这次付陈规手下的报道触及了地方教育局,还有些涉外,上面施压给报社,刘思方又巴不得付陈规走。
最要紧的是,付陈规自己,也已经没有了继续做记者的心。
人如其名,美玉一块。
忽然一阵铃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唐珵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孙昭的名字,展了展眉头,“喂。”
“珵哥,我是孙昭。”
“嗯,我这边备注了。”
孙昭顿了顿,马上笑道,“上次见面也没来得及好好说话,这也到饭点儿了,哥们儿请你吃个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