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1)
我安静地看着,将杯子中的茶水慢慢喝完。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弗洛夏还在坚持着。
她画得很谨慎,并不允许自己出现大的纰漏。
我放下杯子,开口问她:“你累了吗?”
弗洛夏停下动作,“有一点······”
“···挺累的。”她的脸上有一丝红晕,额头上也渗出一层汗水。
“那为什么不停下呢?”我继续问。
她看了看自己的画:“因为,还没有画完,只画了一个角落。”
我轻叹一口气,走过去从弗洛夏的手中取走画笔。“你觉得画画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专业的画师,画画只是你的一种休闲方式,那么既然你累了,就停下来,不要让原本是为了开心的事情最后反而加重你的疲惫。”
弗洛夏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脸上有着疑惑和困扰。“但是,我还没有画完,万一当画作完成后,喜悦远远超过其中的辛苦,那么如果不坚持下去怎么会知道结果。”她低低地说着。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画架的高度远超过你的身高,画笔也不适用于初学者,还有调色板,他是最大的型号,实木的重量在所有板子中都是最重的。”
我把画架调节到适合弗洛夏的高度,固定好之后,又从柜子中取出一块亚克力调色板。
“如果一开始方向就不对,那么顽固的坚持只会让你背道而驰,与目的地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知道坚强忍耐是一种美德,但任何东西一旦走向极端,它就无法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将管装颜料一个个挤到亚克力调色板上,用松节油稀释。“我不只是在说作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弗洛夏经历片刻的呆滞,接着,她反应过来,缓缓点点头:“嗯,我明白,但我需要时间仔细想一想。”
“时间多得是,现在呢,先把这幅画完成吧,如你所说,半途而废不是一个好习惯。”我把亚克力画板递给她,“不用画笔战战兢兢地一点点勾勒,你没有学过如何使用它,还不如不用。那么用手随便涂,不要禁锢自己的想象力。”
她伸出食指试探性地沾了一丁点蓝色,点在画布上,接着又用中指添上一抹黑色,几次下来,她完全放开不再拘束,整个手掌上都有颜料,放松地在洁白的画布涂抹,或是甩动指尖,将颜色随性地溅落上去。
chapter 94 颜料(三)
我又为自己泡一杯茶,淡淡的香气被热水烫了出来,我不着急去喝,只是拿着杯子吹开热气,眼神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仿佛每一种优秀的事物都有它的缺陷,神不会让事物轻易到达圆满,所以坚强这种品质,附带的另一面就是固执,这一点也体现在弗洛夏身上。
弗洛夏的经历潜移默化地对她自己产生影响,在人生中无数次面对选择,作出决定的过程中,她逐渐形成自己的行为模式,思考问题的角度,方式,方法。不断地思考,不断回溯,从经验中得出结论,慢慢地,她的内心中一套自己的思维体系开始建立,在应用于实践后,这个体系渐渐完善,日趋封闭。
处在正常状态下时,她的行为是有规律,也就是说,在一定情况下,她的逻辑基本能够自洽。
对治疗来说,这是一个阻碍。你无法仅仅使用语言去突破她的内心屏障,甚至你不能直接否定她,这会让她保持警觉的态度,从而无法顺畅地交流。
你需要学会遵守她的规则,找出其中的漏洞和不足,然后将自己的观点渗透进去,当然现实操作起来并不能如此生硬粗暴,你得设置情景,让弗洛夏在这样的环境下体会到她的处事方式中存在的问题,然后她就会接受一个与她相对立的观点。
不得不说,这就是病人与正常人的差别,他们的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所以当普通人与病人交流时,如果不去更多的为对方考虑,那么基本很难起到作用。
但就今天来说,效果还不错,我满意地品味着自己的茶艺水平。
“卡斯希曼医生,我手上的颜料洗不掉了!!”弗洛夏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
“清水当然洗不掉,等一下。”我放下杯子,从画架下方将松节油瓶捡起来,给弗洛夏送过去。
“用松节油洗干净后,再多用两遍洗手液,不然会留下很重的味道。”我看着弗洛夏搓地通红的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下次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不要自己闷头苦干,你可以及时告诉我。”
她听后猛点头,表示记住了。
我叹口气,其路漫漫而修远兮···道阻且长啊。
我回到房间里,重新拿起杯子,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弗洛夏的画。
暗蓝色的夜幕下,有一颗燃烧着的树,应该是枫树,它大喇喇地伸展身体,树枝任意向着两端延伸,火红的树叶在黑夜中发光,肆意晃动着,好像急迫地想要脱离树枝的牵绊,飞到遥远未知的地方去——整棵树都吵闹起来,即使没有风的帮助,它们也疯狂野蛮的挣扎,直到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片叶子脱离开来,在空中上下漂浮,它们自由而满足,一团又一团火苗打破夜的寂静,它们的生命即将结束,但火焰或许永远不会熄灭,一直燃烧······
这幅画谈不上技巧,也不够精致,但是弗洛夏说过,“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不需要比较,也不用去评判,她的画,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