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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明女神’真的美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又会舍得把它还回来呢?”
“因为比起‘光明女神’,还有更美的东西吸引我回到这里。”
“哦?什么更美的东西?”陆屏枫垂首笑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来,目光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温煜驰的答案却只有一个字,“你。”
那一刻,他的笑容在光影之下仿佛薄如蝉翼的月光落入枯败的城,像是要勾引这座旧城为他死而复生,吐出最后一次呼吸。
陆屏枫的目光再不能转移,只是犹豫地问:“我?”
“陆先生,你的骨相是我见过的那么多个活着的人,还有失去生命的尸体里面,最美的那一个。”温煜驰抬手又拿了一个小蛋糕,咬下一口,视线却没有离开陆屏枫,“我可以鉴赏你一下吗?”
“乐意之至。”陆屏枫的笑容里的玩味更加明显。
作为一个画家,这还是第一次他本人被当作艺术品被人鉴赏。
“嗯,你的眉骨立体,眼窝深邃,这些我就不用说了吧。关键在于你的眉骨没有太低,一旦和眼睛靠得太近,就会给人以威压感,那样的话你再想摆出温和的、彬彬有礼的态度来,可信度就不搞了。”
意思是陆屏枫现在的温和是假象,只不过沾了眉眼骨相的光。
“你的下颌骨的线条颇为锋利,转折利落有力量感,让你自带距离感的同时又显得矜贵优雅。”
“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跟我说黄金分割比了?”陆屏枫问。
温煜驰把嘴里的蛋糕咽了下去,而这一回陆屏枫又给他把面前的茶添了三分之一,但是却没有再加糖和奶。
这个人观察和揣摩他需求的能力很强,好比现在,温煜驰是因为低血糖所以一进来就猛吃了两块点心,但不代表他嗜糖,所以陆屏枫隻给他添茶是为了帮他解腻。
“陆先生恐怕要遗憾了,您的五官还没有到黄金分割比例的地步。相反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比例,很大概率会显得很庸俗。”温煜驰没有握着被子的把手,而是像喝酒一样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陆先生骨相的美感在于所有的距离都恰到好处。双眼距离、眉骨与眼窝的距离、面部中庭的长度、下唇到下颌的距离,都很和谐完美。”
陆屏枫这一次低下头笑了,从温煜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额头和鼻骨,可那种极致的美感却成百上千被的涌入温煜驰的眼中,似要引他心中的万物垂怜。
“所以你喜欢的是我的颅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会立好遗嘱,把我的颅骨送给你。”陆屏枫抬起眼,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是手腕。”温煜驰说。
“嗯?”
“我最喜欢的是您的手腕。”温煜驰的目光垂落在陆屏枫的腕间,“可惜……今天我没有看到。”
因为陆屏枫的薄线衫下穿着一件棉麻的衬衫,袖口的扣子系着,正好遮住了手腕。
“哦——温法医,那天你跟我握手,到底是为了看我手指上的伤疤,还是为了看我的手腕?”陆屏枫问。
“你的手腕。”
温煜驰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尴尬和窘迫,坦荡得理所当然。
“那还要看吗?”陆屏枫朝着温煜驰伸出自己的右手。
“嗯,要看。”温煜驰很郑重地拿过纸巾,擦干净手指上的点心碎末,解开了陆屏枫袖口的扣子,将它平整地折了上去。
陆屏枫的手向前又伸了伸,正好把自己的手腕放在温煜驰的掌心。
“我需不需要修改遗嘱?”
“不需要。”温煜驰的指尖触碰上陆屏枫的腕骨,“如果有一天您死了,我大概不会觉得它很美了。”
“为什么?”陆屏枫用另一隻手撑着下巴,目光却一直在温煜驰的脸上。
这位年轻的助理法医垂着眼睫,专注地感受着他腕骨的走向和曲折的角度,他比那些鉴赏家和收藏家对他的溢美要更加坦荡和真实。
“就好比小野花离开了干裂的墙缝、躯体蜿蜒的松柏离开了峭壁、飞鱼落在沙滩上——那就不美了。它只有存在于你的躯体上,才有被欣赏的价值。”
温煜驰非常绅士地将陆屏枫的手推了回去,站了起来,“既然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私人画展,我当然要好好欣赏一下陆先生的作品。”
他来到了画室的门边,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转了起来。
第一幅画上的是一株藤蔓缠绕在一棵树上,树已经被耗尽了养分,外部干瘪剥落,而树的中央也烂出了一个大洞,有虫蚁从中爬出。
而那株藤蔓的叶子也已经泛黄垂落,哪怕抵死缠绕,也无法获得丝毫养分。
两者形成一种扭曲的形态,画面上的颜色也很阴暗,但越是扭曲,就越是有一种勾人视线的力量,像是要挣扎着从画面里攀爬出来。
“这幅画的名字是什么?”
“没想过公开,所以也没给它起名字。”陆屏枫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向后靠着,看着温煜驰的背影。
“这幅画倒是把因爱而生的控制与掠夺描绘得形象啊。”温煜驰仰着头,淡声道,“所以啊,爱一个人不要太偏执也不要爱得太多。越爱,就越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越多。”
“说得好像你曾经那么偏执地爱过一个人。”
温煜驰摇了摇头,“我只会偏执地追求死亡的原因。好比这棵树,我一定要弄明白它的这个伤口是因为什么形成的,是病理性原因还是器械性伤害。它被吸取养分多久了,它死掉之后需要多长时间被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