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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猜想,那么人们大抵是向往“醉”了。
他没醉过,却也不敢在这时候体验一番。身边还有个人呢。
蓝焉转过头,倪诤正直直朝他望来,似笑非笑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想了想,又拿起那包烟来,问床头那人:“那你抽过烟么?”
“我不抽。”倪诤说。
“你不会?”蓝焉得意起来,“让我来教你。”
烟他是试过的。从蓝世杰床头柜里偷偷拿出来,其实不好抽,刚皱着鼻子闻一下就咳嗽,之前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玩意儿恐怕是装逼用的,现在忽地明白几分,抽烟喝酒,沾上瘾,麻痹大脑,让人短暂放空,却也让人崩溃犯错失去理智,人怎么总爱折磨自己?
他不喜欢,但看此刻终于有样倪诤不会的东西,顿时起了些兴致。
蓝焉装模作样点了根烟,想象着电影里帮派大佬的样子吸了一口,喉咙被剐蹭的刺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呛出声。倪诤笑了笑,语气淡淡:“你也不会。”
“给我一根。”他身子往前伸了伸。
蓝焉把烟递过去,看着倪诤点上。那人轻轻衔住香烟一头,猩红的火侵蚀烟身,烟便在唇间摇摇欲坠。蓝焉目不转睛地盯着,觉得此刻的倪诤有些特别,嘴里飘着雾缭,视线也飘飘然起来,灵魂似乎除了苦涩再无其他。
烟雾里一双眼睛微眯着看过来,他对上那目光,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蓝焉觉得自己心里住了一只沉睡的蝉,遇上倪诤就开始嗡鸣。于是心脏怦怦惊惶不安,密密麻麻发痒。嗡鸣声越来越大,世界好像发生了一场仅他可见的小型地震。
短暂同路
夏天闷热黏腻,总是那么容易就叫人失了胃口。蓝焉越来越不肯好好吃饭,倒情愿买上一根奶油雪糕充作午餐,燥热情绪便随着一块儿消融于舌尖。
倪诤推开门的时候蓝焉正拿着一根雪糕小口咬着,融化速度太快,奶油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滴了满手。他舔了一下手背,倪诤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把身后的女孩往前推了推。
“你怎么把小谨带来了?”沈寺又惊又喜,“过来吃水果!”
“陈姨今天有事。”
“哦哦哦。”沈寺明显很喜欢倪谨,“我说真的,那你就把她天天带医院来呗,也别麻烦人家陈姨了,白天就待我这,挺好的。”
“可以吗?”倪谨朝哥哥仰起脸。
“你愿意的话也行。”倪诤蹲下去叮嘱她,“阿寺受了伤,你好好待着别调皮,我傍晚来接你。”
倪谨欢呼雀跃着跑到沈寺边上去了。
倪诤看向窗边,蓝焉正靠在那偷偷瞄他,对视的瞬间躲闪不及,干脆光明正大迎上他目光,先发制人道:“干嘛?”
“不干嘛。”倪诤转身要走,“我走了阿寺。”
“哎,这么快就走啊!”蓝焉装不过三秒矜持,快步跟上去,“回去管店?”
“去荞城拿批货。”
倪诤说完这话,瞥见蓝焉果然欲言又止起来,像是做了一番挣扎才开口:“我能去吗?”
“你三天两头往外跑,真不怕东窗事发?”倪诤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好好在医院待着吧。”
蓝焉一听,这人看来是不想带上自己了。他没了辙,却又不想就这么乖乖算了,于是仍紧紧跟着倪诤,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服此人。
昨晚从搁浅出来,他像丢了魂儿似的,在街边对倪诤突兀冒出句“你长得还挺好看”,说完立刻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蓝焉觉得迷茫,他长到十八岁,未曾做过的许多事都在遇上倪诤之后打破先例——比如夸一个男孩儿好看,他明明认得不少长相出众的男明星,但直觉觉得倪诤和他们不同。夸他好看——所以呢?接下来呢?该说你适合去当明星?说你有许多女孩儿喜欢吧?说什么?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所以我,什么呢。
他隐隐约约觉出这人之于自己很特别,心里有个答案几乎要浮出来,又被理智按下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有些随便,有些不讲理。他们相识不过才几天,倪诤或许都没把他当作朋友,他却生出这么多大胆念头来。
他想起那晚倪诤谈起退学的事,自嘲地说比起同龄人来已偏了航向,不知脚下方向是对是错,越轨毕竟也无法回头。蓝焉想自己的生活是否也从原定道路越了轨,两个失去方向感的人才阴差阳错遇上彼此。
想到这他才猛地惊觉他们确是不一样的人。倪诤仍在寻找偏失的人生航向,他却早已决心舍弃轨道。
本就不顺路。
那先一起走一段也很好。
他把这阵情绪敲碎了憋回心里,像吃雪糕那样囫囵吞进肚子。情绪最终卡在咽喉、胸腔,乱七八糟洒得遍处都是,蓝焉甚至能感受到一阵生理痛感,他竭尽全力忍住,下咽。
倪诤在前面停下来。他抬头,见那人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来吧。”
荞城商业中心的电子城有本省最大的音像制品批发市场,蓝焉惊讶地发现这地方离荞城一中竟然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他问倪诤:“你之前也都自己来拿货吗?”
“嗯。”倪诤专心致志辨认着要找的店,“坐长途车过来,不算麻烦。也只是几次,多数时候是沈叔开车去送来。”
他们刚才也是搭长途客车来的。车厢通风不好,混杂着汽油和皮革的味道,蓝焉晕车晕得厉害,难受到想吐。最后昏昏沉沉睡过去,醒来才发现在倪诤肩上靠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