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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藏起来的短暂夏日记忆,能丢吗?
“那当然了,只要你想。”
倪诤单独找到倪谕。
倪谕这阵子安分不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倪诤问他在做什么,他嗤笑一声:“我要钱,你又给不起!我只好自己另寻出路去,哪指望得上你。”
“我和小谨准备去荞城了。”倪诤如实告诉他。
意外地,倪谕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暴跳如雷,而像早料到会有这回事似的,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行。”
他缓缓吐了几口烟,侧过头来打量了下弟弟的脸:“确实俊,长得真像妈。难怪那小子心甘情愿被你玩。”
倪诤的睫毛颤了颤。
“什么意思?”胸口那阵窒闷感又不由分说地涌上来。
倪谕掐灭烟起身,无所谓地笑了两声:“可不就是被你玩吗?你能给得了他什么?他倒是大方,五万块钱说给就给。”
“你到底在说什么?”倪诤猛地站起来,“什么五万块?”
“他给了我五万块啊。”倪谕耸耸肩,“神经兮兮地叫我以后别再纠缠你……天真得不行,上过一次当还想再上一次。”
倪诤握紧了拳。
“不过么,这次我也不打算做恶人了,五万块还是挺多的。”倪谕咧嘴笑道,“该不该说这小孩对你死心塌地呢,不仅钱给到位,还给我找了个包吃包住的轻松活儿,够贴心吧?说什么要我放过你们……把我说得有多难缠似的。你看看,我现在有拦着你去荞城吗?”
“我呢,也没那么不讲道理。愿意跟我好好讲条件,我自然也会好好考虑的嘛……”
倪谕还在喋喋不休,倪诤却觉得几乎快要听不清任何话了。
傻不傻。
到底为什么要做什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闭起眼。
你这样……叫我要如何将有关你的一切都抛在身后,丢在这里。
忘了我吧。他只能这样祈求。忘记我,忘记野水,谢莉莉说你之后大概率会被送出国,那就别再回来了。忘掉这里的所有,你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我想要你得到比我的爱好上更多更多的爱。逃离有千万种方式,撑到头也许就是出口。留在记忆里受罚,只他一个人就够了。
也让他自私一次。
即使到现在他也说不准枯木逢春这种事究竟存不存在。只是循着本能想要留住这个人,把他留在这世间,盼着奇迹哪天降临,那么自己成罪人也没关系。
人跟人的痛苦实在很难平等,有人天生缺少感知,有人让自己变成施虐者,天底下多的是这样的人,甚至不值得他付出什么情绪。他不关心这个世界,即使在自己经历父母双亡,生活被蒙上厚重浓雾之后。他想他早就认命,接受自己被打上鲜红烙印的人生,只顾漫无方向地踽踽前行便是了。可这样灰暗的人生,他第一次想要为一个人驻足,第一次想要怒吼,想要尖叫,想要向老天讨个说法,想要把心爱的人从根源拯救。
他自私,他做不到成全,他自作主张地把他留住。
这是他的罪。
他根本不会爱人。
八月最后一天,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散伙饭。为即将前往北方上学的沈寺饯行,也是同他们几个准备去荞城的人告别。
沈志远喝得醉醺醺的,搂着赵秋池的肩膀不放手:“你小子一定要给我闯出一片天地来!我不会看错,你到哪肯定都能有出息。”
“赵哥,我看好你哦。”沈寺也跟着拼命倒酒,“嘿嘿,其实我有想要拜托你的事!到了荞城,记得多照顾照顾阿诤,哎我也不是不放心这人,他厉害着呢,我就是……”
他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好舍不得啊,一起长大,第一次要分开了,还隔那么远。”
赵秋池失笑:“这还用你拜托?阿诤我拿亲弟弟看的,你不说我也得照顾好他。”
“我成年了。”倪诤说。
“成年了怎么了?”沈寺大着舌头,“我也成年了,可我还把自己,嗝,当小孩呢……”
想到倪诤十二三岁就已经被迫成了大人,他更是悲从中来,一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呜呜地哭了几声。
沈志远跟着大家嘲笑完侄子醉酒的样子,也转向倪诤,没有多说什么,只拍拍他肩道了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be被转租给了一对准备开理发店的小夫妻。这些天沈志远帮忙替倪谨办完转学手续,在荞城的房子也已经找好。赵秋池让倪诤先跟着他们一起创业,多学习些东西,之后也能尝试自己独立发展。一切都像是准备妥当了,他真的要即将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野水。
而目的地荞城,是蓝焉生长的地方。
倪诤闷了口酒,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感知能力。感觉不到痛,只是有巨大的缺失感。这缺失感像把尖利无比的剑,横贯他的身体。
告别一切。
这一晚,倪谨半夜起来上厕所,正撞见结束散伙饭回家的哥哥。她惺忪着睡眼,嘟囔着小声说了句“这么晚才回来呀”。
倪诤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在黑漆漆的一楼柜台边站了好一会儿。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见他静立半晌后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倪诤低头将它放进一个盒子。倪谨探头看去,盒子里除去那条刚被摘下的雪松木吊坠,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米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