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62(2 / 2)
那时候价格一定是最高的,铺子和粮行都不收,压着等价格到最低才收。
下乡收粮就得赶着这时候才成,夏秋粮食多,粮价就低,冬春买粮的人多,粮价就涨。
二牛还跟姜青禾说:“俺在六陈铺子待了,他们那有些坑人的手段都不稀得说。他们那斗分店斗和门斗,店斗实则一斗一升,门斗九升。”
“那收粮时叫啥,跑马趟子靠山斛,收九进十一,亏心得要死,俺是学了点看粮的本事,可也真待不下去。”
姜青禾听的脑瓜子嗡嗡,就知道这群商人奸得要命,她叹口气,估摸着下一年收粮又得转换人买卖了。
二牛愤愤地说完,看到自己手上提的喜糖,转脸又堆上了笑,“明儿俺的好日子,姐你记得来哈,叫上俺姐夫,还有那啥,叫蔓蔓明儿个给俺媳妇当压轿娃成不?”
“啥,这里压轿娃不是得男娃,”姜青禾有点惊讶,在这个劳动力稀缺的朝代里,人们当然也更爱男的。
在成亲时,新娘的婚轿或者婚车里,必定要有个男娃,这叫压交生男,早生贵子。
外头这个风气是很盛的,不过春山湾有个女土长,关于重男轻女的事上肯定比外头要好很多,但是年纪大的私底下估摸着想要个男娃。
“害,俺不管那些,男的女的都一样,土长不还是女的,俺就稀罕你家蔓蔓那活泛劲,做梦都个那样的女娃,姐说好了啊,明天一早来接她啊,”二牛说完赶紧走了。
这件事姜青禾当然得询问蔓蔓的主意,蔓蔓下了学坐凳子上吃点心,她立即点头,“我去,多好玩啊,我还没当过压轿娃呢。”
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姜青禾叫她起来,蔓蔓打着哈欠说:“小孩反悔成不成,不算装花鬼(不诚实)。”
“没得反悔,”姜青禾把她抱起来,胳膊塞进红色的棉袄里,徐祯给她洗脸。
当蔓蔓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坐在一辆大车里,对面是穿着红袄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还有一个笑得很和气的婆婆。
王老太逗她,“怎么叫你这个小娃来做压轿娃?”
“二牛叔叔说我好看啊,”蔓蔓将脸凑过去说,“他说要生娃的话,得是白皮亮肉、重眼皮儿,圆花大眼,脸洼好看,这些我都有啊,可不就选我做压轿娃了。”
王老太大乐,“可你晓得啥是生娃不?”
“我当然晓得的,”蔓蔓端坐了身子,“生娃是从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嘛,啥河里捞伢伢子都是哄小孩玩的。”
这下不止王老太笑了,连原本搅着手紧张的新娘子也忍不住乐了,在红盖头底下问,“那你晓得俺到时候生男娃还是女娃呀?”
蔓蔓支着脸,她说:“肚子想生啥娃就啥娃呀,问我,我就说生对对娃喽,我们童学小六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对对娃,长的一样,特别好玩。”
听了她话的王老太倒吸口气,她本来是不愿意女儿嫁到这山洼子里头的,任凭外头说这里已经有点起色了,可这话不过就是哄鬼的,她是不信的,只拗不过自家女儿。
可这会儿她忙问,“你还上学?”
“昂,我上学呐,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呀,”蔓蔓歪着头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嚯,”王老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她贴近蔓蔓问,“你识字不?”
蔓蔓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讨厌识字,可她还是老实地回,“认得几个啊,只有几个哦,我们现在学到竹荷梅柳瓜姜蔔菜,狄草花棕牛羊犬马了。”
她上面念的当然不会写,也认不清,只是周先生念了好多天,她记会了而已。
但这可把王老太给惊住了,要知道她家那个大孙七岁了,顺口溜也念不会一句,哪像对面小娃那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她听也听不懂的话。
这让她这个自诩下湾村日子富足的王老太,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话都不大想说了。
索性这时已经到了春山湾,王老太以为肯定也就是最多鼓匠吹一吹,放个炮仗。
没想到一落地踩在了大红毡上,鼓匠吹吹打打,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两道旁边的人穿着齐整,那衣裳都翠得很,还特别热切,那声音喊的都要把人耳朵给喊聋了。
这地还不是黄土路,是平坦的砖块大道,那进来的院墙上贴了大红花,连那树上都栓了红结子,又有师婆给打煞,可叫这个老太开了眼。
进了新屋院子,那门上还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对联,上头写的字那叫个有劲,可惜王老太也识不得几个字。
屋子扫的干净,各处挂了红,那新屋更是敞亮,炕上的高粱篾新做的,摆着炕柜,有新被褥,还是絮棉的。
晌午那顿饭,有丸子有肉片,土豆烧鸡、烫面饼子、羊杂汤,都叫王老太啧啧称奇,这哪是进了山洼子,这明明就是跌进了福窝里。
她哪能想得到,这些全是湾里妇人汉子来帮忙的,有的自觉扫了沾满黄土的地,有的则拿着浆糊领着现剪的红纸去贴墙,有的爬到了大榆树上,几个一起合力挂上红结子。
力求不丢面,让人进到春山湾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往常办喜事,到了夜里闹洞房他们都回了,这次可没有,全都堵在二牛家院子里,踮起脚看掰催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