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esp;&esp;“你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着我……看着大火烧去我的家……”
&esp;&esp;话落。
&esp;&esp;一阵奇怪的情绪传达到斐守岁的意识里。老妖怪感觉到不对劲,想要切断与陆观道的联系,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更加强烈的感情波动紧随其后,好似暴雨天的海浪,拍打在斐守岁四周。
&esp;&esp;而斐守岁是岸边黑色的礁石,走不动,被动地接受海浪的悲鸣。
&esp;&esp;暴雨狂风,执笔不能。画笔哐当落地。
&esp;&esp;陆观道还在说:“娘亲……娘亲你为什么离我而去?没有人要我了,都、都丢下我,都不要我。为何啊,为何弃我,还要来怜悯我……”
&esp;&esp;“您不是大慈大悲的神吗,怎么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esp;&esp;说着说着,终是跨过了另一只脚。
&esp;&esp;被情绪冲击,斐守岁弓背有些呼吸困难。他喘息不停,指节分明的手拽着胸口的衣料,在眯眼中看到罪魁祸首走出屋子。
&esp;&esp;小孩的身影走进朝阳下。小小的身子,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esp;&esp;老妖怪深吸一口气,他的舌根竟尝到了苦涩。
&esp;&esp;可是那个情绪的主人,此刻却不哭了。没有哭声,听不到哽咽。唯有小孩子的心声告诉斐守岁,他还在悲伤。
&esp;&esp;耳边响起陆观道的惊慌。
&esp;&esp;“陆姨你醒醒,别睡了!陆姨!陆姨……”
&esp;&esp;“我们去哪里,跑去哪里?”
&esp;&esp;“我去哪里呢,我去哪里好呢。”
&esp;&esp;风的呼啸声,秸秆的燃烧声在斐守岁的耳朵里,做法似的响个不停。
&esp;&esp;好不容易停下,带来的是小孩低沉的语调。
&esp;&esp;“您来看我了。”
&esp;&esp;唯独这一句,语气不似个稚童。
&esp;&esp;随后的声音不再清晰,宛如山谷回响,打入斐守岁的心里头。
&esp;&esp;斐守岁想走几步去拉住陆观道,但他双脚沉重,连步子都迈不开。他后悔,真不应该与陆观道相连。
&esp;&esp;也不知这样的困顿要持续多久。
&esp;&esp;斐守岁思索着,一咬牙,舌边被咬破,血充满口腔替代了苦涩的味道。
&esp;&esp;还是这种办法能换来最快的清醒。
&esp;&esp;白茫茫的视线恍然清明,斐守岁立马站起身,头是一阵眩晕。他摩挲着跨过门槛,黑晕后看到谢义山、黑牙还有钗花纸偶纷纷躺倒在地。
&esp;&esp;只有陆观道站在院内中央,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esp;&esp;斐守岁也去仰头,一瞬间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神。威严慈爱的力量透过幻境都快刺瞎了他的眼睛。
&esp;&esp;他知道,他是妖怪,不能正视神灵的真身。
&esp;&esp;哪位神?
&esp;&esp;不可能是郁垒神荼。
&esp;&esp;那又会是谁?
&esp;&esp;只听神的声音温柔慈悲:“怕是快了,不然你也不会这种时候唤来我。”
&esp;&esp;“可我寻不着他。”是陆观道。
&esp;&esp;“往东走,穿过竹林,见河。”
&esp;&esp;那神没有情感的指引,滴入斐守岁的记忆里头。斐守岁记得,棺材铺的东面,亓官家二姑娘死的地方,就是一条宽旷的河。
&esp;&esp;也是他遇见陆观道的地方。
&esp;&esp;斐守岁无法直视神的样子,他被迫低下头。不然光太刺目,会将他这个阴暗地里的树妖烧个精光。
&esp;&esp;心里陆观道的情绪一点点消减。
&esp;&esp;听到陆观道问:“那这三人如何处置?”
&esp;&esp;“忘去吧,都会忘去的。因你来,他们的命运都变了。我会让他们回归正轨,让一切从刚开始那样,未曾相遇。”
&esp;&esp;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esp;&esp;斐守岁猜想陆观道此刻应该跪倒在地。
&esp;&esp;“我不明白,”陆观道说,“世人疾苦,为何神明不救。”
&esp;&esp;神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应。
&esp;&esp;陆观道又说:“为何还要回到所谓的正轨?”
&esp;&esp;“你啊……等你明白了,自然也就与他团圆了。”
&esp;&esp;“等等!”
&esp;&esp;音落,忽得一下。斐守岁从幻境中脱离。
&esp;&esp;老妖怪的魂被人推了一掌,从幻境里头扑腾出来。眼前站在地上的人影越缩越小,黑牙的棺材铺也变得只有红枣大小。其后便是轻飘飘地浮在意识里,目之所见皆是空白。好似一只空中的风筝,只待有缘人来将风筝线剪断。
&esp;&esp;迷茫眩晕的五识。
&esp;&esp;斐守岁的意识却还清醒地吓人,他想知道谢义山、池钗花还有黑牙,究竟忘了什么。什么又是“未曾相遇”。
&esp;&esp;老妖怪的意识渐渐离了幻境,沉默中回到现实。
&esp;&esp;良久。
&esp;&esp;周遭漆黑,还有些潮湿。
&esp;&esp;斐守岁触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但他还动不了,也不知为何,只能用感知。听到陆观道正坐在他旁边哭,像哭丧一样,断断续续地念他的名字。
&esp;&esp;斐守岁听得心烦。
&esp;&esp;老妖怪这是第一回被幻境里的事物驱赶,他不光是茫然,还有后怕,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能这般通天。可惜他没有见着神的面貌,所有的印象不过是慈悲与怜悯。
&esp;&esp;还沉浸在里头的斐守岁想掀开眼皮,睫毛挡着他看不清,仅能察觉周围是昏暗的,黑乎乎的夜晚。
&esp;&esp;到处湿润。
&esp;&esp;应当在落雨。
&esp;&esp;斐守岁张张嘴,努力去发出音节。只听陆观道的哭泣声停了,紧接着是小孩着急忙慌地唤人。
&esp;&esp;“醒了!他醒了!”
&esp;&esp;老妖怪眉头一抽,默默闭上嘴。
&esp;&esp;一个熟悉的脑袋探入斐守岁的视线里头,模糊之间,是谢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