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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一和十五是上香拜佛的日子,一路上前去寺里祈福的人络绎不绝。准提寺建在半山腰,从山脚向上修了千层台阶至寺庙大门。
钟则昱不喜欢人多,但也顾念着奶奶交代莫要断他人上香火,没有让人提前清场。车从后山的车道蜿蜒而上,这条车道是钟家出资建的,只因钟老夫人上了年纪腿脚已经不方便行台阶去往寺庙,故建此道,不予外人使用也不坏了寺庙规矩。
车缓缓停在寺庙后殿的偏门前,传明大师同几位弟子早已在此等候,待钟则昱和钟麓森下车后,引他们往正殿去。虽没把寺庙清场,但为了迎接两位贵客,正殿内也禁止了其余香客入内。
正殿中央的大尊佛陀金玉镀身,背后是巨幅无数珠宝打磨镶嵌的众佛浮雕壁画。待他们站定于佛陀塑像前,已经准备好的僧侣开始诵经。
在听得一知半解的佛经诵声中,钟麓森照葫芦画瓢地学着钟则昱,闭眼双手合十。排山倒海的经文诵唱灌入钟麓森耳中,就这样站了快一个小时后结束。
弟子带他们前往后殿稍作休息,钟麓森与钟则昱随其后,并肩行走在寺庙的石砖长廊之上。悬挂在廊上的法器被风吹得发出铛铛脆响,钟麓森觉得耳朵还有嗡嗡嗡的诵经声,偷看钟则昱却见他神色如常。
后殿有独门独户的小阁楼,将钟麓森他们带到屋门前,小沙弥手掌合十鞠了鞠,说午斋一会儿送到,便离开了。
这间房采景极佳,竹席茶座边开了扇巨大的窗,窗外近竹林远青山,禅意十足。他与钟则昱相顾而坐,茶具摆在案上,钟则昱熟练地用夹子把茶具过一遍开水。
钟麓森以为钟则昱不会做这种,至少看起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应该是盯得过于久且明显了,坐在对面的钟则昱勾起了嘴角。
“刚才站得很累吗?”
钟麓森摇头。他可以站十个小时工作,那一下不算什么,就是那些佛经念得他脑袋直晕。
“你经常来这里吗?”他问钟则昱。
钟则昱用杯盖压着茶叶,晃了一圈茶碗,答:“小时候常常来,吃茶礼佛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在越州的日常。”
老爷子应该就是已经去世的爷爷,他还记得钟则昱是在越州长大的,也难怪一切做得无比熟练。
钟麓森抠了抠手指,好奇像沸腾时的水不停咕噜噜冒泡,但是在此处,他也问不出口。
午斋在第二泡茶时送上来,虽比不上昨天在钟老夫人那的精致,味道也算是不错了。钟麓森夹了片杏鲍菇送入口中,抬眼看到钟则昱吃了几口便眉头微皱,却仍然坚持把自己碟里的菜肴吃完。
没有这么难以下咽吧,钟麓森咀嚼着食物,难得看到钟则昱这样,不由多看几眼。
用完了午斋,传明师父与钟则昱说了会儿话,又对钟麓森道了些祝福的佛偈予他,才将两人送别。
钟则昱问他要不要走一走,钟麓森正想着消食,便随他从后殿的小道往寺外走。
本是坐车上来,钟麓森没能好好欣赏山里景色,这会儿走在蜿蜒的山路,不由走得慢许多。
直到走出很远了,钟麓森才从沿路的花草树木回神,“这是下山的路吗?我们不坐车了?”
“看你不舍得停下来,就让董叔在山下等了。”
大约走到半山腰。
山中的雨猝不及防地落下,一颗颗砸在肩头,在衣服上烙下圆圆的水渍。
钟麓森从他的背包里拿出早有准备的两把雨伞。早时出发,他背双肩包,还被老夫人打趣怎么像要去郊游,这会儿终于是派上用场。
深色那把递给了钟则昱,他打浅色的伞。
钟则昱笑他,“原来是在这等着。”
被说中了也不恼,钟麓森轻点了下头。
雨天山路滑,特别还是下山的路。本就走得慢的两人,更加小心地在山路上行走。钟麓森走得更慢些,在钟则昱身后,瞧见他垂挺的裤脚已经沾上星星点点的泥泞,坏心思地想,钟则昱这么挑剔的人,估计又要露出膈应的表情。
钟则昱倒还是不紧不慢地走,拐过个弯,不远处有座半旧的亭子。进了亭子,把伞收了,钟则昱拍了下溅落在衣袖上了水珠。
“果然还没拆掉,在这里躲一下雨吧。应该只下一会儿就停了。”
“哦好。”
钟麓森也把伞收了,站在亭子边望了望四周,他们已经走离寺庙有一段距离。雨疏而大,落在树叶上啪啪地响,钟麓森伸手接了几滴,手心又凉又湿。
他想了想,开口道:“哥哥信这些吗?”
钟则昱倚靠在亭柱边,与他离了一米多,声音夹着雨声飘来,含了些许冷意,“不是我信或者不信,是钟家需要消业障。”
底层社会,在灰色地带做着譬如人口贩卖、高利贷等肮脏生意,往往是发横财捷径。在上流阶层里,敛财手段也不见得多光明磊落。
“养错了幼子十多年,算不算是业障未消的惩罚呢?”
钟麓森扯了扯嘴角,转头看他,问:“你觉得是吗?”
钟则昱歪了下头,雨水打湿他几缕墨黑的发丝,衬得他脸庞越发白皙。
“如果还没有发现真相,”他不答反问,“你要怎么做呢?继续在那个女人的洗发店帮忙,然后加上兼职。”
钟麓森眼皮抖了一下,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哦你们应该有我以前的资料。”很快他平静了下来,钟家要背调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嗯……”钟则昱沉吟了下,“刚好路过,看见过你。”
世上哪有这么碰巧的事,钟麓森自然知道钟则昱的言下之意。他没想到钟则昱会比任何人都早见过他,明明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在江丽华的美发店帮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平常到钟麓森回忆起来,都模糊得仿佛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他压根没印象在某一天门前大街停了台价值不菲的车,而当时的他在做什么。
“我在给人洗头?还是扫地?”钟麓森好奇道。
“你在吵架。”
钟麓森抿了下嘴,他知道是哪一天了。
在还是江麓森的日子,他也是鲜少会与人冲突的性格。少有的发生冲突,他肯定记忆犹新。其实那天不过是一件件小事堆积起来。
江丽华找到老头那段时间把她甩了,估计是老婆找来了,她便老老实实把店重新开起。还是那几个老顾客来照顾她的生意,钟麓森还小时就没给他们好脸色,欺软怕硬的色老头们也只敢对他开开黄腔。
那天来了几个没见过,应该是刚搬来小混混。以为美发店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小的那个长得跟花朵不小心掉进这旱碱地似的。于是一进门便揽住了钟麓森的腰。
他不太记得到底是怎么甩开那几个流氓,他遇到这种事情太多,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记得江丽华赔了笑送走他们后,回来就把他养在店里富贵竹和君子兰摔了。
他见过无数个江丽华精神崩溃的瞬间,次数多了都逐渐感觉迟钝。直到她的脚在那些被钟麓森养得葱郁的枝叶上碾过时,名为生气的情绪一点点从指尖向上,压在他的胸口,充斥他的颅内。
把江丽华按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血与泥土、水混在一起。很脏很刺眼。
钟麓森的脸庞扭曲了一瞬,随即又如往常,“我从来都没有欠你什么,我不要做你生活不顺的出气筒。”说完,愤怒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熟悉的乏力感。
天下父母与子女大抵都是斩不断分不开的关系,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