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债(二)(1 / 10)
雨后的空气清凉湿润,蒋贺之坐进大g,开启敞篷,将盛宁送进了一家社区医院。
医生在电话里通知盛宁,他的母亲近期频频发作癫痫,刚刚又抽搐上了,甚至还突然停止了呼吸,他们正在为她进行急救,希望他尽快赶来医院,免得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万幸,当盛宁赶到时,病床上的女人已经恢复了生命体征,正带着呼吸机,安稳沉睡——盛宁的母亲叫甘雪,即使已经病成这样,还是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是绝顶的美人。
一路揪紧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松懈,病房外的盛宁早已力尽,仰头倚靠在墙上,身体微抖,久久地闭着眼睛。
蒋贺之则站在他的身边,一直默然望着他。
直到医生走近,盛宁才慢慢睁了眼。自打头一回见面,蒋贺之就发现了,这人的眼睛长得实在犯规,永远水气氤氲,上挑的眼尾自带妩媚的薄红,好像刚刚哭过一样。
医生说,癫痫频发可能是由颅内感染引起的,确认后需要再次切除他母亲的部分颅骨,但他们医院没有动这种大手术的条件,还是尽早联系转院吧。说罢,他留下一句“今晚你最好还是多陪陪她”,便叹着气走了。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年轻人和他的姐姐,母亲躺在病床上没日没夜地烧钱,何时才是尽头。
差不多又观察了一个小时,甘雪能够脱离呼吸机了,便又被转回了四人一间的普通病房。盛宁坐在母亲的床边,蒋贺之坐在盛宁身边。待确认母亲的情况完全稳定,他又向陪护的阿姨交待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仍是蒋贺之开车送他回家。盛处长本就话少,经此一遭,更是彻底沉默。耳畔只有风声聒噪,静得教人难捱,还是蒋贺之先开了口:“对了,白天我忘了跟你说,那个b级逃犯庄奇逮着了,用的就是你的法子。先经过研判、蹲守,大致确认了他的活动范围,然后便由人乔装成烟农就地贩卖烟丝,没想到才,我这每天也是如坐针毡啊。”
“对啊,方市长,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可省里不知道为什么,偏要派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下来,这洸州的香他能烧好吗?”李乃军本是在方兴奎面前老实挨训的姿态,见市长面色松动,赶紧坐到了他身边的沙发上,凑近了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是有人想把火烧到您的身上立他的威,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方兴奎不再说话,微眯着眼睛望着厅里一株凤尾竹。凤尾竹寓意“节节高升、平安顺利”,这株更是长得十分漂亮,株丛紧密,竹干挺拔,碧油油的枝叶已有遮天蔽日之势,估摸再长一阵子,就该移到院子里去了。
望了一会儿,他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起身来到那株凤尾竹跟前,像忘了厅里还有李乃军这个人似的,开始认真修剪竹子。李乃军不解领导的意思,只得笔挺挺地坐着,眼看方兴奎手起剪刀落,一些生长缓慢、微现枯色的枝叶便窸窸窣窣地掉了一地。方家大宅他来过不止一次,也上赶着去过洪万良的家,他发现,两位领导,一个喜欢写写字、下下棋,一个喜欢种种花、弄弄草,都是特别高洁的爱好。
差不多五分钟后,方兴奎才又开口。
“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黑猫白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经济建设才是硬道理。所以这些年洸州的发展有目共睹,就跟这株竹子一样,是日新月异,节节拔高。”停顿一下,他突地笑了一声,指着这株竹子道,“可是乃军啊,你当这竹子好养吗?枝要修剪、叶也要修剪,冬天怕它生长过慢,要修剪;夏天又怕它有虫害,还要修剪,我这个剪竹人,是天天为它操碎了心,不夸张地说,头发都为它白了一茬啊。”
李乃军诺诺称是,然后又忐忑地等了数分钟,终于等来了领导给的“定心丸”。
“‘一城两制’不是我想看见的,于洸州发展也不利,我会找个机会跟万良书记好好谈谈。不过,你自己也要行得正,别给有心生事的人留下什么把柄。”停顿片刻,方兴奎放下剪刀,扭过头看着李乃军,意味深长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懂我的意思吗?”
领导的话显然是某种暗示,李乃军连连点头,起身向方兴奎告了辞。一出门,他就掏出另一部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胡石银。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准备“不拘小节”了。
见面的地点就在晶臣国际酒店里,李乃军与胡石银有个共识,香港人做事讲规矩,不会搞些窃听、监视的肮脏手段,晶臣旗下的酒店算是对双方都好的中立的地方。
然而胡石银还是没出现,取而代之的仍是那条“出林龙”。
胡石银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除了年轻时敢打敢拼,其实还有个更大的优点,就是老来能度形势、知进退。知道洪兆龙把廖晖的车砸了后,他地客气起来,见他便问了一句:“蒋队,你怎么还在啊?你没回香港为你妈妈庆生吗?”
这话问得很没有眼力见,盛宁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叶远见了盛宁,赶紧凑上去,笑嘻嘻地说:“盛处长,这阵子天天在忙韩恕的案子,看在我们这么努力的份上,今天我能不能偷个懒,到点就走?特殊日子,约了女朋友一起吃饭呢。”
同部门一个叫苏茵的年轻女检察官掐指一算,好像今天不是法定节日,于是问他:“什么特殊日子,你女朋友生日啊?”
“你傻了?不是我女朋友生日,”叶远抬手一指蒋贺之,有点兴奋地说,“是蒋队妈妈的生日啊,晚上还有烟花秀呢,每年不都这样吗?”
“哦,”苏茵恍然大悟,惊喜地瞪眼望着蒋贺之,直咄咄地问出声,“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你真是晶臣三少爷啊——”
“好了,”盛宁呵止两人继续发散这个话题,冷声道,“想下班现在就走,不然就留你们加班了。”
两名小检察吐着舌头,迅速收拾完自己的办公桌,溜烟似的跑了。
便连何絮飞也走了。
“今晚所有恩爱的夫妻和热恋中的情侣都往晶臣天地那边跑了,酒店里肯定是炮火连天,我一条老婆不在身边的单身狗就不参战咯。”他不正经地说完这番话,更不正经地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好像蒋罗美晶的生日真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节日,今晚整个洸州都没人加班。
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盛宁主动向蒋贺之发出邀请:“今晚去我家吧,我们把现有的案子线索再梳理一遍。”
那个吻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但那个吻好像根本没发生过。驱车离开检察院,蒋贺之办事,你不也是圣母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蒋贺之心服口服地笑了,继而又打趣道,“都是中国人,‘圣母’这个词儿不合适,以后还是讲‘观音’吧。”
此后便是一路沉默。
大g停在了小区门外,蒋贺之也从驾驶座上下来,像前几回那样,目送盛宁离开。然而从刚才起,他的心里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既痒又疼,像烧着一星火苗,越来越旺。
“喂,盛宁。”人已距他几米远,蒋贺之突然出声喊他的名字。似怕这人听不见,他伸手猛按了一把方向盘,车喇叭长啸一声,引得盛宁回了头,也引来了一些路人的注意。
检察制服夹在手边,转过身来的盛宁冷冷静静地看着他,问:“做咩?”
蒋贺之却不回话,继续长按方向盘上的汽车喇叭,一阵长似一阵、一阵响过一阵的笛声终于把周遭的路人全引过来了。
“我啱啱讲错,我唔系有啲钟意你,我系真嘅好钟意你。”他才不是那个盛域的小廖总,这位盛处长显然情商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