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山雨欲来(1 / 2)
昏黄的光摇摇晃晃,照不亮四角。
虞年盯着指尖那缕温润的白光,眉头紧拧。
手中灵气翻涌,清澈如昔,没有半分异色。再向内探去,她周身经脉平稳,体内的运转一切如常,甚至比往常更加通畅顺滑几分。
可她记得浑身经脉被生生冲开的痛,错不了。哪怕现在看不见任何异状,那处灵窍却仍隐隐发热,像有余烬未熄,在骨血之间若有若无地跳动。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胸口翻涌着,她转眸,目光落向身旁那团熟悉的火红。
妖兽津液具有天然疗性,可他力道不轻,每一下舔舐都带来被粗暴碾压后的刺痒感,没有疗伤的意图,更像是想攫走那血肉间残存的气息。
就在虞年体内灵力刚一浮动之时,他耳尖便轻轻一颤,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异样。
“你方才,可有看到什么?”
她瞧一眼面前赤红的绒毛,带着点迟疑和试探又道,“……还有,你怎么就化了形?”
这不问还好,一问狐狸却是猛地抬头,瞪了她一眼,似被她的问题狠狠扎了一下,连尾巴都炸了毛!
晏九安怎么清楚虞年方才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忽然灵息暴乱,铺天盖地在屋内炸开,可更诡异之处在于,那灵力竟大多源于他自己。
分明是他主动施下的灵契,可在那时他却发现,自己竟在反被虞年牵制,甚至在那压迫之下,被硬生生逼出了原形。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蓦地捶了一拳,满腔的怒意像火一样窜上来,他嘴边发烫,可一张口,竟半个字也挤不出来,憋得后槽牙直发酸。
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晏九安气急,顺势便冲着还在昏迷的虞年咬了下去!
直到此刻,一人一狐,就这样对视着,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他发不出声,更不想承认,心底情绪越压越深,原本清亮的狐眸都透着几分波涛汹涌。
丝丝细密情绪从灵契另一端传来,虞年甚至能够从那双兽瞳里,望见他平日里咬牙切齿的模样。
心下念头刚刚闪过,一道轻柔却冰冷的舔舐就突兀地贴了上来,瞬间,她神经紧绷,反应快得不可思议——
只见,虞年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了身,轻灵如猫猛地从榻上跃起,顺手拎过一旁的外衫披上,动作干脆得连气息都未乱一分。
衣抉翻飞带动清香拂过,榻上,狐狸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尖牙,映着烛火,森白一闪。
眼见嘴下扑了空,那团炸毛的火红仰头望向站在一旁人,面上写满了怨气。
虞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一口没咬上,他反倒气得不轻,眼神怨得像是欠了他几条命,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连毛发都跟着不服气地一颤一颤。
可瞧对方这幅模样,虞年倒是愈发笃定,晏九安没有看到方才的画面。
若真是知道,以这人的性子,怕是一醒来就先反过来质问她,如今这样被问了沉默不语,只一味地炸毛,倒越发像是——恼羞成怒。
虞年心中微微一顿,缓步走近榻边,顺着他的背脊抚下,动作轻柔地安抚着,没有再多问。
可她不信刚才的那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那些片段,过于清晰。不是凭空捏造,甚至无数画面都是她曾做任务时的亲眼所见。
或许,是幻境的影响?
她在虚迷幻境中待了太久,从晏九安到宋亓一,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难辨眼前真假,以至于现在,连同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也一并搅了进来。
案几上的烛火摇曳着,在墙上投出一圈模糊的轮廓,窗棂紧闭,外头连风都静止。
虞年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沉得发黑,压在天地之间,无风无声,一轮弯月悬在天边,冷光落在窗棂上,只余一层薄霜般的白,静得近乎死寂。
她眼睫微颤,终于下了决断。
不能再等了。
虞年翻手一拂,乾坤袋中一张细长的银纹传讯符被她指尖引出,薄如蝉翼,符纸上灵纹流动,尚未落墨,便已感应到她的气息轻轻颤动起来。
她指尖一点,一缕温润的灵力便注入了符箓之中。
符纸顿时泛起微光,光影浮动之间,淡金色的字迹一笔一划浮现而出——
【阿絮,宛平洲】
她看着这那名字,眸色微动,灵力收起的瞬间符纸陡然一颤,如箭脱弦,自她掌心跃出,划破夜色,往明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光芒穿过窗棂,迅速消失在暗暗天幕之中。
————
此时已至子时,夜色沉沉。
乌云积压在天边,整夜的阴翳迟迟不肯散去,压得天地仿佛都低了一寸。风未起,林叶却早已止了声,周遭寂静得反常,山雨欲来,连虫鸣也不知何时偃了旗,只剩一股闷得发沉的气息在屋檐下盘旋。
张府四下寂静,大半人早已歇下,几盏照路的小灯孤零零地亮着,灯芯随着清风跳动不定。
唯独正堂后方的廊间,还亮着几点微弱烛光。
那处屋门紧闭,窗纸贴得严实,暖光透出一道道模糊影子,在风中轻轻晃动。
一阵脚步声在夜里清晰响起,张轨手中端着一盏热饭,慢悠悠地踏上青石阶,他未曾修道也已年过六旬,脚下步子却稳,走到门前时,只略一偏头低声吩咐一旁的下人:
“都退下罢”
众人应声,悄然散去。廊下只余他一人,背影被灯光拉得细长。
他抬手,扣了扣门。
“少爷,夜深了,该吃点东西了”
屋内静了半息,没有动静。
张轨等了一会儿,又轻敲了两下。
这下,里头终于传出动静——
先是一阵“哐啷哐啷”瓷器砸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愤怒压抑的低吼。
“滚!”
闻声,张轨却半步未退,只轻叹一声,随即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
张府另一隅,南苑的屋窗,发出了一声轻响。
数间客房皆已熄灯,夜深无声,映月宗众人早已歇下。
风自檐角掠过,吹动最后一间屋子的窗纸,纸角轻颤,一只纤细的手自内探出,将窗扇阖上。
一声轻响,遮断了夜风,也隔绝了外头那一轮清冷月光。
那屋本就位置偏僻,离主院稍远,又临着一片低矮假山,夜色一掩,更显阴冷寂寥。可偏偏,沉潆就挑中了那一间。
窗外是沉沉夜色铺天盖地,屋内却更安静,门窗全部紧锁,空气凝固成一块,像是一口密闭的棺。
房内并未点灯,一片漆黑。
沉潆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中衣,乌发披落,盖过肩背,如浸水的墨线般贴在身上关好门窗,她走到案几前,伸手取起一把旧木梳,随后缓步走至塌边坐下。
梳子滑进发间,那动作极慢,一下下地扯着头发。
起初,只是几缕碎发顺着梳齿落下,柔顺地垂在指尖。
接着是成缕的黑发从她发间滑落,带着黏腻的声音粘在她手腕、袖口,渐渐堆了一地。
不多时,发根开始渗血,连头皮都被一点点牵扯起来,露出渗人的红。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极有耐性,嘴角轻轻翘起哼起了曲子。
地上与锦榻上,红的、黑的、混着血的头发堆了一堆,盘绕混杂着如同堆了整整一夜的枯草。
待一头墨发终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