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1 / 2)
连素质起身下床,抓过床头架子上挂着的擦手布慢慢将手上的粘液轻轻拭去。凌鹭翻身过来支着下巴看她,口中哄道:“怎么,生气了?”
连素质不语,只抿着嘴不说话。
凌鹭伸出手勾住她的衣角:“你刚刚弄得我好凶,是不是生气我把你的名字报去了长姐的宫里?”
连素质这才拿正眼看她,看那张湿漉漉汗哒哒的脸上一片情事后的潮红,又不免心下变软。她在凌鹭央告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拿开,坐在了床沿:“你一声不响地替我做了主,那你怎么办?”
凌鹭眼神躲闪,最终咬了咬唇,心下一横,嗫嚅道:“我拿嬷嬷留给我的钱,买了个溪砚宫的职。”
连素质闻言心中郁郁,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她不赞同凌鹭为了分离了十多年的姐姐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一旁的凌鹭也知她心中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松开了连素质的衣角,幽幽叹道:“长姐……在宫里过得很苦,何相一直在盯着我,若是我进了储秀宫,不但不能为长姐分忧,还会让何相忌惮。”
连素质急急扳住凌鹭的肩膀:“若要为你的长姐分忧,把你父亲传给你的蛊交给她就好了啊?为什么你要跳进……”她放低了声音,“皇帝已经是这把年纪了,你长姐再苦也苦不了几年了,何必再跳进这个火坑?”
凌鹭柔柔抚上连素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像是在安抚这令人不安的离愁。手上厚厚的茧子像一层窗上的纸糊,将本来亲密无间的两人隔开:“狗皇帝灭了我们凌氏一族,连我父亲这一早已归顺的分支也不肯放过。他这些年苦苦相逼长姐,就是为了知道我们凌氏秘宝所在,与这个传说能回生续命的蛊虫。父亲当年早早将我托付给嬷嬷藏匿,便是早就预料了到了会如此。”
“只可惜……狗皇帝豢养的何狗不知从何得知了我的身份,好在……这条狗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若非长姐为我牺牲,与何相交易献身与狗皇帝,恐怕我……早已不在了。”
连素质知她这些年在宫里隐姓埋名,在嬷嬷过身后过得小心谨慎,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都是为了这背负了多年的深仇。知道她一旦下了决断,便不会回头,连素质只好将她轻揽入怀,无可奈何般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知是哄她还是在哄自己。
凌鹭在连素质怀中泪眼婆娑,将一盒金针塞进了连素质手里,只听她郑重道:“我已把凌氏的密术教予你了,你已生是我们凌氏的人,死是我们凌氏的鬼了。素质,我从没问过你愿不愿意,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愿意的是不是?”
“傻瓜。”连素质低头轻吻凌鹭披散的青丝,“你尽管放手去做,我在你身后呢。”
连素质带着凌鹭的殷殷嘱托迁到了储秀宫,在她看清凌妃的长相时也不免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不同于凌鹭的灵巧纤细,凌妃人如其名,是一只艳到极致的鹤。虽然被磋磨多年,困苦不仅没使得她显得有丝毫落魄,反倒赋予了她眉眼更多的锐气,好似一把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掌的宝剑。折戟沉沙铁未销,经过一番磨洗后依然寒光四射。仍带着些许异族意味的五官仿佛是这把宝剑上残存的鲜艳,触目惊心的艳。
连素质一时间看住了,却又默不作声地低垂下眼。
凌妃淡淡地道:“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连素质没有抬头,许久,才听得凌妃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这是……何苦。我已折在这深宫里了,她又何必以身饲虎。”
连素质心如刀割,却无法应答,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凌鹭一切顺利。
没想到那次情人的喃喃低语,竟然成为了她们的最后一言。
十公主已被姜将军扶起,坐在了椅凳上。她无心多管连素质与这姐妹俩之间的纠葛,急急打断道:“你之后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为何我会丧失与十二的这段记忆?”
连素质拨弄着桌上的银针:“十公主,别着急,当时我若是手脚利落一点,你就无需烦恼这些事了。”
“或许是我学艺不精,让你逃出一命来。凌太后见陛下已经被先皇找到了,我却迟迟未归,便派人来寻我。可惜还剩最后两处死穴没扎下,不然你被送回溪砚宫后,可不单单是高烧多日这么简单了。”
原来那日凌太后派了李望过来寻连素质,正好撞见连素质抓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十公主就要扎针,连忙制止住了。连素质以为差那两针也足以让十公主逃不出命来了,便松口答应与李望把十公主搬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僻静角落丢下。
待回到储秀宫,就见凌妃在正殿里正襟危坐,微微凸起的小腹里是她深恨的男人的种。连素质一言不发地跪在她的脚边,不知为何却觉得身心俱疲,慢慢将脸靠在了她的裙边。
凌太后却没有责怪她,只是轻轻抚摸连素质的头顶,缓缓地开口:“鹭儿……自我们一家罚没入宫后,就再没见过她了。”
连素质不接话,当时她怨愤过凌妃为何单单只是杀掉了王嫔的孩子,却放过了十公主与王嫔。知道凌鹭被王嫔悄无声息地打死后,她恨不得亲自闯进溪砚宫里将王嫔的头颅割下。
难道血浓于水,还比不过她这个与凌鹭毫无血缘的自己来得情深?她如此质问着凌妃,凌妃却反问她:“你若是杀了王嫔,就能为凌鹭报仇了吗?”
“十公主与我们母子两有恩,也对凌鹭有恩,你迁怒于十公主,凌鹭会希望你这么做吗?”
“我派人问过春杏,春杏说王嫔从未下令杖死过凌鹭,而是有人挑唆。”凌妃被连素质不可置信的眼神刺痛,别过了头,“我们姐妹俩的仇敌另有他人,而非王嫔。而且对心高气傲的王嫔来说,掉了这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连素质高高仰起头,冷笑一声:“你不会说,是何相和皇帝下的手吧?”
凌妃握住连素质的手:“何相知道凌鹭进了溪砚宫,生怕自己握不住鹭儿这个辖制我的把柄,于是开口向皇帝讨要。”
“但他却不愿意告知皇帝凌鹭的真实身份,假借看上之名却引起了皇帝的妒火。”
“皇帝自然知道如何巧妙地让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奴消失在这深宫中,他只消将他的妒火化作一句‘朕看上了这个宫女‘便可让后宫的眼睛通通盯在凌鹭身上。”
“素质,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连素质倏地快速甩开凌妃的手,“我只见到刽子手只失了一个孩子,现在好端端地坐在溪砚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我的鹭儿却已抛尸乱葬岗,我为她殓尸都做不到!”
连素质恶狠狠地盯着凌妃:“你便好好做你的凌妃罢,我来替她报仇。”
凌妃见劝她不成,只能将她关了几日,见她慢慢平静后才将她放出来。没想到连素质甫一被放出,就去找十公主寻仇。
凌妃不知道连素质对十公主做了什么,想来十公主必是遭了罪。李望虽说十公主还有鼻息,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何尝不知道连素质为人?
且向她来报十二被皇帝提走的太监面色不善,她知道了,自己这次再也躲不过了。好在她这些年从未忘记凌氏一族、凌鹭与她自己的仇恨,所幸还有一条活路。
靠在凌妃脚边的连素质默数着储秀宫森冷夜色下的花落次数,良久,才听得凌妃轻声道:“你听了鹭儿那么多故事,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连素质点了点头。
凌太后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我开解:“这要从,我母亲这一脉说起。”
“我的祖父,本是凌氏王室的皇子。凌氏一族向来有一个祖训,族人相杀则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