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17 周家（下）（1 / 39）
宴席后，管家带着宾客分配房间。林仲勇要和几个连襟住一间厢房，周钰棠和两个双儿睡另一个院子。
林仲勇晚上喝了一些酒。趁着夜色未深，周钰棠带着他在周宅院子里走一走，免得一个男人乱走。林仲勇酒品很好，喝完话不多，只是会变迟钝一些。他挽着周钰棠在小小的院落中绕了两圈，忽道：
“你是不是……要回去和那些兄弟姐妹说说话？”林仲勇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返程了，我这样缠着你，不是耽误你去找姐妹了？”
周钰棠向他眨眨眼睛，“那……那我不陪你了？”
其实他也很想和许久未见的家人说说话。
“嗯，”林仲勇道，轻轻揽着他的腰，“我送你过去。”
“都是女孩和双儿，你过去不方便，”看着男人微醺的样子，周钰棠想了想道，“老四，你先回去吧。”
林仲勇想，也是这个道理。
“那你晚上记得喝药，让人煎给你。”林仲勇在老丈人的地盘懂得规矩，不敢造次。“你晚上睡觉，别害怕，包裹里有安神的香囊，你闻一闻。”
“嗯。”周钰棠点点头。
“嗯。”
林仲勇悻悻地和周钰棠在院门口分别。不管周钰棠状态如何，在他眼前还是会更放心一些……而且想到要和几个臭男人挤一个屋子，林仲勇心里不爽。他和屋里几人浅聊了几句，借着酒意几乎倒头就睡了。
周钰棠和两个相熟的双儿住一个房间。三个人聊到了子时，实在困倦才睡下。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的疲乏，周钰棠这一晚睡得极踏实，醒来时天刚亮。
前一晚，他和林仲勇约定了到院里池塘旁相见，再去吃饭。
因为醒得早，周钰棠梳洗后来到院里时，晨雾还未散去，这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池塘边的石块上，看着宁静的池水，随便捡起几个小小的石子往里投去。有几尾艳红的鲤鱼寻着波动，来到浅表的水中晃来晃去。
他专注地看着水面，没有察觉一个男人正从身后走来，在他旁边站定。
“钰棠？”
周钰棠猛地一回头。他知道这不是林仲勇。但眼神定了定后，周钰棠发觉他认识这个来人。
“……少宾表哥？”
周钰棠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在池边往后退了半步，又意识到没什么空间可退的。
冯少宾勾起嘴角。他长得剑眉星目，青绿色衣袂在晨风中摇曳，算是挺拔俊朗，但微微眯起的眼睛总给人不坦诚的印象。他比周钰棠大三岁，自幼相识。
在周钰棠的印象里，他嫁到林家后，这是头一回遇到冯少宾。冯少宾是嫡母冯氏的侄子，父亲、祖父、外祖都在朝中当官，自小不可一世，在孩子里要称王称霸。像周钰棠这种庶出没妈的双儿，当然连他的跟班都不配做。
周钰棠记得，当初只要冯少宾来周家，做游戏时他总要被排斥在外。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求其他孩子带着他玩捉迷藏，冯少宾同意了，结果是几个小孩一起把他锁在了柴房里。他从傍晚哭到天黑，晚饭都没得吃，因为没人记得他……直到半夜去解手的厨子发现动静，把他捞了出来。
周钰棠还记得，有一次冯少宾和他的小跟班们来周家，打烂了一只古董花瓶。这个黑锅扣在了他周钰棠身上。周钰棠欲哭无泪，没人愿意相信他的解释，虽然所有小孩甚至冯氏都能猜到真相，但他去挨罚似乎是最皆大欢喜的结果——如果打了冯少宾，周家对冯家难交代。
总之，年幼的周钰棠对这个没血缘的表哥，没有什么开心的回忆。
小孩子都喜欢和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一起玩。现在，周钰棠也可以原谅当时腆着脸去犯贱的自己。
等冯少宾长到十五、六岁，又对周钰棠有了新的态度。
他开始愿意让周钰棠做他的小跟班，会说很多废话。那时的冯少宾会告诉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双儿，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给他展示波斯国的毛毯、爪哇国的颜料、大食国的水晶镜……这些在周钰棠眼里就像天书一样。当然，和冯少宾比起来，他感到自己更渺小了一点。
但这些在周钰棠看来都尚可忍受。
在他十五岁时，发生了一件不可忍受的事——冯少宾开始到处和人说，周钰棠要做他的妾。
周钰棠知道以后，大哭了一场。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也知道做妾、做小老婆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更何况，他和冯少宾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做他的妾！
幸好嫡母冯氏斩钉截铁，否认了这个谣言。
当他再见到冯少宾时，气鼓鼓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那么说。想不到的是……他想不到，作为回应，冯少宾抬手打了他一耳光。
这耳光打得相当狠，周钰棠身子歪了，左脸当时就肿成一团。时光仿佛定格了一般，他捂着脸，扭头看着打完人、正狠狠瞪着他的少宾表哥，对方眼睛里没有一丝犹豫或悔意。
“贱人！”十八岁的冯少宾骂完人，走了。
留下十五岁的周钰棠捂着脸，愣在院子里。
就像现在一样。
周钰棠站在池塘边，看着冯少宾。他嫁往林家后，极少听到冯少宾的传闻，只知道对方已有妻室，有一个还是两个孩子。
“钰棠，”冯少宾轻轻浮起一个微笑，手里习惯性地拿着一把纸扇，敲击着手掌，“多年不见，你还好吗？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你。”
是啊，多年不见，时过境迁。
周钰棠缓慢地眨动眼睛，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紧。他穿着素兰色的长衫，几乎与背后的晨雾融为一体。
冯少宾见他不说话，有些沉不住气了。“当年的事——”
“——我都不记得了。”周钰棠道。
冯少宾没想到这个双儿会打断他的话，登时面上不悦。
本来，如果周钰棠的态度好一点、愿意和他说一些软话——就像他期待的那样，他也愿意……愿意纡尊降贵地给对方一点好脸色。
眼见情况不是那么回事儿，冯少宾有些气恼。
“钰棠，同样是做妾，”冯少宾讥笑道，“怎么不给我做呢？省得二嫁三嫁的，说出去多难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钰棠已经适应了这些言论。他确实在林家跟过好几个丈夫，这是事实。如果有人因此认为他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他也没办法。
他曾经有些畏惧冯少宾，因为对方出身好，比他年长、强壮。但此刻的周钰棠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孩子了。他见识过暴虐粗鲁的林仲信，也见识过乖戾的林仲义。冯少宾这点手段再那两个男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少宾表哥，”他开口道，“我和仲勇两情相悦。我的心里只有他，他的心里也只有我。即使是做妾，我仍然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过去的事对我来说已经很远了，我和你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
“少宾表哥，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话，请你自重。”
冯少宾碰了一鼻子灰。他原以为，自己的接近和奚落至少能换来周钰棠一点反应，比如恼羞成怒，或者崩溃哭泣等等。但周钰棠似乎完全不在乎，表现得镇定自若，已经不像是当初在周家可怜兮兮地跟在众人后面的小双儿了。
“好！”冯少宾咬牙道，转身离开了池边。
就像他十八岁时做的那样。
冯少宾刚走，林仲勇就从假山石后面晃出来了，吓了周钰棠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来？”周钰棠问。
“刚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