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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灵隐寺。
或者真是“老太爷饿不死瞎家雀”,曹颙的烧慢慢的退了。他在心中自嘲,看来人真是不能够娇惯,这个小身子在江宁织造府锦衣玉食的,中了暑就能够送了命让自己附身,而到了杭州残疾了身体,每日里一个馒头半碗清水还活的好好的。
断骨处的伤口溃烂发炎,血肉模糊,两三天后曹颙竟然在伤口处看见白白的蛆虫,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不过,想着前世看过介绍,这个蛆虫吃掉腐肉,有益于伤口平复,便任由这些小东西四处拱啊拱,直到感觉到肉疼了,才把它们拿开。
一日一日,乞丐的生活是无聊的。曹颙能够做的,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变得敏锐起来,望着往来的香客,心中暗下打算。嗓子仍是无法说话,看来想要开口求救是不能够了。
乞讨的孩子中死了一个,听说就是抱着香客的大腿求救,被香客像踢破布一样踢开。当天晚上泼皮就在其他孩子面前,将那孩子的舌头给生生的拔了出来,然后乱棍打死,尸体沉到西湖里。
曹颙知道,在这伙人手中,若是自己再不逃跑,就算不死,腿也要残废。在夜晚无人时,他就着灶下的火光,用伤口的鲜血在衣襟里写了求救的血字。接下来,就是要找到真正的好心人来求援。这个人还不能够太弱,否则万一胆小怕事,他就白指望了。
初到这个世界时,曹颙还心存侥幸,以为靠着曹家这个大树,能够过几年安稳日子,毕竟离雍正上台、曹府抄家还有二十多年,还不到操心曹家兴衰的时候。这十来天的经历,使得他认识到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也认识到在古代社会,人命如草芥般低贱。摘去织造府公子的头衔,他与同屋子的那些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弱小无力的。
那个照顾曹颙的孩子叫阿平,听口音就是杭州附近的人。曹颙腿脚不便,每日就是阿平抢了馒头给他吃,还给他喂水。曹颙看着他,想到曹颂,都是可爱的小弟弟,想着若是能够顺利脱险,定要回报于他。
先不说曹颙,单说跟在庄常身边住在曹家的顾纳,第一时间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庄常喜他少年聪慧,不愿他因父亲的缘故对曹家产生怨恨,因此并没有隐瞒顾三的真正死因。顾纳听说父亲死在赌上,丝毫不觉意外,眼泪都没有流,只是说自己毕竟流着那人的血,总要为他带上三日孝。
从苏州失望归来后,曹寅见了顾纳一次,除了将他父亲的安葬地点告知外,还说了要送他去外地书院读书的事。他也不是圣人,若是儿子平安归来还好,若是真有意外,怎么能够心境平和的看着仇人之子在自己眼前转悠。顾纳只是沉默,庄常等着京中的消息,请曹寅稍安毋躁。
李氏住在曹荃府里,日夜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坏。兆佳氏照看她,妯娌两个往日那点不快烟消云散。曹荃见长房子嗣艰难,唯一的侄儿又生死不知,便对妻子悄悄说了,若是曹颙真有万一,就将自己的儿子过继长房一个。兆佳氏虽心有不舍,但见李氏实在可怜,就勉强应了。
贵人
因同屋小乞丐之死,使得曹颙不敢轻易向外界求救,怕万一事情败露,难逃一死。因此,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三十,地藏王菩萨圣诞。
那日,来灵隐寺拜佛的香客比往日又多了几成,富商官员、寻常百姓都奔灵隐寺而来。短短半日,邢二讨到的银钱就到了十来两。邢二心情大好,对曹颙也和气不少,还花一个铜板给他买了两个烂桃。
曹颙被日头晒得口干,三口两口吃了一个,剩下的桃子却放在衣袖中。
到了申时,寺里的游客开始下山,上山的行人渐少。因此,当浩浩荡荡二三十人上山时,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来人中,前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弟二人,后面跟着的都是随从护卫。邢二见来了主顾,刚想要上前乞讨,就被两个护卫架开。
曹颙望着那两人,只觉得模模糊糊的见过,但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的记忆。他来到清朝半月,像这兄弟两个仪态不凡的没见过几个。
就听那少年道:“四哥,那个小乞儿好可怜!”
那青年冷哼一声:“十三弟,眼见未必为实,市井骗术罢了!”
“四哥”、“十三弟”这两个现代人绝不陌生的称呼,看这两人年纪也相合。曹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浑身要发抖,袖子里的桃子骨碌碌的滚落,正好停在那“四哥”的脚边。
那“四哥”停下了脚步,看着脚边的桃子。曹颙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串着佛珠,心下更安,用胳膊支撑着,爬到那人脚边。他背对着邢二,将写了血字的半块衣襟塞进“四哥”的靴子里,然后才捡起那个桃子。
邢二开始以为曹颙要求救,已做好了逃跑的打算,见他只是捡桃子,放下心来。
那“十三弟”见曹颙的样子实在狼狈,不忍心,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银元宝,扔在他面前。随后,他们一行就又往灵隐寺去了。
直到拐了个弯,那青年才停住了脚步,叫了身后两个护卫,命他们盯住方才乞讨的一大一小。吩咐完后,他才俯下身,从靴子口里拿出那块碎布。
天可怜见,算是曹颙福大命大,刚刚过去的一行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两位。四阿哥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原本康熙皇帝想要南巡考察河务,因太后身子最近不好,就派了两位皇子到江南。兄弟两个忙完差事,正赶上地藏王菩萨诞辰,就到灵隐寺来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