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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根觉罗氏道:“你姨夫也是替你愁,到底是长辈所赐,不好辞,但是这伙子下人,同咱们家的家生子儿到底不一样,说不得后头有几个主子,哪里好那么使唤的?就算心里明白,你也只能收下,只记得长个心眼就好……”
蜕化
腊月十六,曹颂成亲的正日子。
府里内内外外,忙成一团。曹寅虽说是家长,但毕竟上了年岁,除了一些好友至亲招待外,其他多由曹颙出面打理。
直到熬到半夜,吃酒的贺客才陆续散去。曹颂也醉晕晕的,被人扶回东院,送入洞房去了。
曹颙在府门外送客,被夜风一吹,脑子就有些沉。他身子一趔趄,差点跌了个跟头。
幸好小满眼尖,上前一把搀扶住,道:“大爷,地滑着,留心您呢!”
曹颙揉了揉额头,抬头看看天上,月到中天,庭院里灯笼映衬着,还是红彤彤的一片。
曹方同其他几个管事也在跟前,曹颙问道:“老爷呢?刚才在席上,瞅着老爷也喝了不少。”
曹方俯身回道:“老爷方才有些醉了,已经使人扶回内院了!”
曹颙伸了伸胳膊,笑着对众人道:“忙活了几日,总算是完了一桩,大家也都辛苦了。等过两天,将你们三爷的亲事也办完,大家好生歇两天。”
众人自是都道是不累,因夜深了,见曹颙也露着乏色,曹方道:“前院没收拾的,由小的们带人料理,大爷快回去歇着吧。”
曹颙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走路也有些打晃。曹方见了,忙吩咐小满跟上。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想起曹颂方才跪着迎客送客的情景。曹颙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娶媳妇的光景。这一转眼就是四年多过去了,真快。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四年经的事太多,恍若隔世般,自己没有熬白头发也算难得。头上带着皮毛帽子,入手却是毛绒绒的。
弟弟们都娶媳妇了,往后侄子、侄女陆续出生。家里人口渐渐增多,这就是传说中的兴旺之相么?
整日里府里这点事,为何使人心生乏力?
曹颙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幽暗的午夜中若有若无的传来琴声。
他不由的驻足,侧耳聆听,却是从西路院子传来断断续续的拨琴声。
琴声低沉婉转,似乎能抚平人心的躁动,曹颙的脸上渐渐的有了笑意。能将古琴弹出佛音禅意的,除了智然和尚,还能有哪个?
因这几日忙着待客陪客,小和尚许久未见了。
曹颙对小满道:“往二门传话,就说我在智然师傅的院子坐一坐,一会儿回去,让奶奶先歇着。”
小满应了,曹颙又道:“夜已深了,传完话,你便先回去歇着。”话音未落,就听到“咕噜”的声音。
曹颙摸了摸自己个儿的肚子,这还是早上吃了两个小花卷,晚上挨桌子陪客,没怎么吃东西。
小满道:“大爷饿了?那大爷先往智然师傅院子稍坐,小的传完话,再让厨房那边预备些吃食。”
曹颙点点头,道:“也别太折腾,有什么现成吃的,送些过来就行。还有老爷那边,要是太太屋子里灯还没熄,也使人问问,是不是要吃些夜宵。”
小满有些不放心曹颙,想要寻人扶他,曹颙摆摆手,道:“去做吧,我没事儿,这才几步道。”
小满这才去了。曹颙顺着琴音,往西侧院来。
刚进院子,就听到琴声戛然而止,曹颙有些意犹未尽,伸手叩了叩门。
“进吧!”智然平静无波的话声传了出来。
曹颙进了屋子,智然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正是一架古琴。屋子里只有一桌两椅,上有茶壶水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摆设。炕上也只是圆木硬枕,同青布铺盖。
虽说并不是头一遭来,但是每次看到,曹颙还是觉得太简陋,对智然道:“家具摆设都是现成的,总要收拾得舒坦些才好。”
智然将琴从眼前移到一边,道:“这样就好,东西多了,看着乱。”
在冷风里站了半日,曹颙身上也有些冷了,挑了衣襟,直接往炕头坐了。热乎乎的,他觉得身上立时舒坦不少,道:“小六儿睡觉去了?”
小六儿是曹家的小厮,智然来后,就被派到这院子照看。
智然已经下的,听了曹颙的话,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半盏清茶,送到曹颙面前,道:“吃口茶吧!”
曹颙接过,瞥了一眼炕上的古琴,笑着说道:“怎么想起弹这个来,寻常不见你弄这个,莫非小和尚入了红尘,心乱了。”
智然没有反驳,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垂下眼睑,看了看杯子中沉浮的茶叶,道:“累,只是看着,已经是累了!曹施主,还记得清凉寺后山之趣么?”
怎么能忘记?刚才曹颙在院子外就想起这个来着,自己来这个世界十数年了,最省心的就是清凉寺那两年。
他盘腿坐在炕上,看了智然一眼,道:“原还怕你佛门清苦,想要劝你蓄发还俗,如今看来,还是我有些着相了。”
智然放下茶盏,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脸上露出些迷惘之色来,缓缓说道:“打腊八开始,在南城有不少庙宇施粥,不少孤老排了半条街,只为喝一碗热粥……”
曹颙见他有些如此,还以为是他佛心发作,点点头道:“嗯,家母同内子也往寺里布施了。要是小和尚也有此心,明天交代曹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