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摸到笔杆的那刻,他的心不由得提起来,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这尺长的御笔上。
别说是拿起,就是连合拢手指,连抓住笔杆都不能。
康熙没有放弃,用右手握着左胳膊,尽量让自己的左手使上力气。
不过是徒劳罢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他额上已经满是薄汗,左臂也筋疲力尽,无力的垂了下来。
康熙的心里说不出的悲愤,微微的阖了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已经是收去了之前的沮丧,回复帝王的威严。
炕桌的右上角,摆放着一个已经阅过的折子,是内大臣傅尔丹方才送来的。
盯着那折子,康熙原本威严的脸上露出丝嘲讽来。
少一时,就见魏珠躬着身子进来,俯首道:“回禀万岁爷,十四阿哥同二贝勒到了,在门外等候着。”
康熙没有立时叫见,而是开口问道:“魏珠,朕问你,近日九阿哥可是又往你外宅子送了礼?”
魏珠虽说名分上是乾清宫副总管太监,但是因总管太监自梁九功获罪后一直出缺,所以他实际上已是御前最得用的内侍。
这几年,巴结魏珠,给他送礼的人不可胜数。
魏珠是从小太监做起的,亲眼见证了梁九功的失势,心里自然是加倍小心。
外头的事儿,件件回禀皇帝主子;御前的事儿,却是甭管是金子银子,还是亲王皇子,也肯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这番“忠心”,康熙自然受用。
他身为帝王,高高在上,所能看到的、听到的,也是有限。
魏珠从外头听来的官员绯闻、市井闲磕,禀到康熙耳中,倒是也让他觉得新奇有趣。
因此,他便让魏珠放开手脚,该收礼就收礼,该吃请就吃请。同时,还有个用意,那就是借着魏珠这颗试金石,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自现行迹。
魏珠听了,连忙跪下,回禀道:“回万岁爷,元宵节前九阿哥使人往奴婢那边送了五千两银子。奴婢在宫里当差,并不晓得此事,昨儿才得了外头的消息,正思量着请示万岁爷,这银子收不收呢。”
“五千两……”康熙沉吟着,道:“同年前九阿哥给你的,加起来足有一万两……”
九阿哥的爵位是固山贝子,年俸银一千三百两。
“真是让朕见识了,手足情深么?”康熙瞧了瞧自己的左臂,想到自己已经老迈,阿哥们却是正值青壮,心里不由的烦躁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抬起右手,冲魏珠摆了摆,道:“传他们两个进来。”
“嗻!”魏珠应着,起身退了出去。
乾清宫外,十四阿哥与弘皙两个,已经是等得有些心焦。
二阿哥虽说被圈进,但是弘皙却因康熙的宠爱,移居在阿哥所。不管对儿子如何恼,康熙对这个皇长孙却仍是温煦如昔。
弘皙年过弱冠,已收起年少轻狂,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这些年的变故,也使得他明白了,一切都是虚的,只有祖父的荣宠是真的。
只有登上那把椅子上的人,才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荣辱。
不管心里盘算什么,弘皙的脸上半分不显,浮着谦卑的笑意,低声同十四阿哥寒暄。
十四阿哥应付着,心里也是猜测不已。
年前年后,每次到御前请安,他多半都能看到弘皙在。
虽说皇父待他也是温煦,但是同对长孙那种慈爱却是不同。
想着弘皙平素卖乖,给康熙磨墨啊,捏背什么的,十四阿哥心里实是腻歪得很。
天家无父子,就有祖孙了?
弘皙所图的是什么,皇父这般作态,所为何来?
是感念元后情谊,对废了两次的二阿哥又生出怜悯之心,爱屋及乌关心长孙;还是因年岁大了,想要亲手再调教出一个储君?
昔日,明太祖在太子过身后,二十余子不立,立了皇孙,引发了“靖难之役”;皇阿玛,您要是生了这个念头,就不怕重蹈覆辙么……
十四阿哥想到此处,望向弘皙的目光有些异样……
制衡
望着进来的十四阿哥与弘皙,康熙的心中,不可遏止的生出一股妒意。
挺拔的身姿,浓密的须发,二十多岁,再也回不去的青壮年数。
十四阿哥是二十七年生的,今年二十八;弘皙是三十三年生的,如今二十二。
四十年前,当自己个儿二十二时,在做什么?康熙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
那年,“三藩之乱”已经是第三年,战争形势不容乐观。
年末,二十二岁的帝王立了皇子胤礽为太子,遣官告祭天的太庙社稷,颁诏朝野,加恩肆赦。
立一岁半的嫡子为太子,除了为了悼念死去的发妻,主要还是情势所迫。
战败的折子不断,康熙心里已经有了御驾亲征的准备。
在太皇太后与满朝文武的百般阻拦后,康熙始终未能如愿……
等到了十四阿哥这个岁数,三藩之乱已经平定,他第二次做鳏夫,太子就傅,以大学士张英、李光的为师……
沉思间,就见十四阿哥与弘皙已经跪下,道:“儿臣(孙儿)给皇阿玛(皇玛法)请安。”
康熙收回思绪,视线从十四阿哥脸上扫过,落到弘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