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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王霖居然对答如流,信口拈来,都含典故,张魁三人明显有些错愕。
这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这似乎又太深奥了些吧?
他们哪知王霖可是后世网络上的键盘侠,经常混迹于各种文化论坛和壁虎,看经常看网络历史小说,这些玩意看得多了去了。
嗯,他从未看过盗版。
周子宴深望着王霖,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打打杀杀的武人,权势冲天的燕王,还真有些不能小觑了。
见眼前这三位老夫子,已经有被自己唬住的迹象,王霖心里撇嘴只想笑。
周子宴突然道:“既燕王熟读经义,号称我儒教子弟,那么老夫还想请教,我儒教经学之要旨何在?”
张魁和程远景都凝望着王霖,面色都微肃然。
如果说之前的随口考校,只是简单问答,关乎儒学经义的常识。
那么,周子宴提出的这个命题就有些宏大了,形而上,属于阳春白雪。
很能考校出一个读书人的经学理论水准。
周遭围观士子也都目光炯炯望着王霖。
程远景晒然冷笑:“望山公,你这不是难为燕王吗?燕王或者读过几本经义典籍,嗯,听闻燕王过去还是教书先生,以圣人言赖以糊口……但如此恢弘大义,岂是他能道明?”
赵构在旁实在忍不住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圣人尚且谦虚好学,不耻下问,难道程公以为自个比圣人还学究天人,足以傲视群伦?可孤却怎么听闻,程公昔年也为洛阳程家组学塾师?”
程远景年轻时曾为塾师。
赵构此言一出,程远景立时老脸涨红,哆嗦着嘴角,不知如何反驳。
王霖呵呵一笑,暗暗为赵构点赞,反击得漂亮。
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
张魁冷然道:“太子虽为一国储君,却也为末学后进,岂能对前辈大儒无礼?”
赵构勃然大怒,心道你们现在又以老子是太子来攻击了,可你们刚才拿老子当太子看了?
赵构毕竟少年心性,立时反唇相讥:“既然知本宫为大宋储君,汝昔年也曾入朝为官,食君之禄,为国供养。孤为君,汝为臣民,纲常分明,又敢对本宫无礼至斯?”
张魁刚要怒形于色再加辩驳,突见赵构跺了跺脚,扬手指着他斥责道:“目无君上,枉顾礼法纲常,你何为大儒,不过纠纠老匹夫而已!”
王霖见赵构将张魁骂得气冲斗牛,就在冷眼旁观。
其实这些腐儒也该骂骂了,自恃清高,自以为儒教名流,连一国储君都敢当众驳斥,简直反了天了。
张魁刚要再说,宗泽忍不住站了出来,拱手道:“张儒,君臣之礼不可轻忽!纵圣人当年,也为人君之臣,圣人苗裔,亦受人君封赐。何况汝之过去为臣、如今为民,焉能狂言冲撞大宋嗣君?”
“尚请三思而后行!”宗泽撩起袍袖,气势勃发。
若张魁再敢当面无礼,自以为圣人门徒便凌驾于皇权至上,他便召兵来将张魁三人抓紧昭狱,让他们学些规矩。
宗泽刚正之名贯于朝野。
张魁深吸一口气,缓缓拱手道:“老朽一时情急,僭越,当自省之!”
意思是说,我纵然有错,也只能以圣人之道来予以自我反省,你敢动我?
王霖在旁看得暗暗摇头,看看这大怂王朝,养士数百年,将天下读书人的臭毛病惯出来多少?一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
赵构有些得意洋洋,冷视着张魁。
张魁没有理会他,径自又冲王霖拱手道:“还请燕王答之,我儒教经学之要旨何在?”
王霖仰面向天,望了望高悬的烈日,北风漫卷,吹得现场人面红耳生疼。
略一沉吟,他缓缓道:“简而言之,格物致知尔。”
为确保这场辩论的完胜和单边碾压,他选择了北宋大儒二程和朱熹的理论。
眼前这三人都是二程学派的弟子,而朱熹更是二程洛学的集大成者,也一脉相承。
后来赫赫有名的朱子,在儒家的地位仅次于孔孟的大人物。
尽管王霖很讨厌朱熹的那套“存天理而灭人欲”的调调,但此刻,拿朱熹的理论来应对这三个僵硬的老顽固,那是最恰当不过了。
他们甚至连反驳都不敢。
否则,就成了背师弃祖,离经叛道。
这就是政治正确。
程远景、张魁和周子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眸光中读到了震惊。
王霖居然轻描淡写就道出了程派经学的真谛和核心内容。
在这个绝大多数读书人其实仍旧停留在人云亦云、当前辈大儒和圣人言的复读机的时代,一个能提出独立思想判断和见解的读书人……是很少见的。
关键王霖还言之有物,非常的……有深度。
嗯,还说到了张魁三位大儒的心坎里去。换言之,就是触及了灵魂深处。
引起了共鸣。
也似乎隐隐将他们心中酝酿多年、模模糊糊的东西,用明确的语言和方法论提出来,让他们感觉如释重负,原来如此!
这……怎么可能?
一介武夫,力能伏虎,杀人如麻,竟比他们更懂儒学至理?
张魁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紧盯着王霖,苍老浑浊的三角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颌下长须微微颤抖,陡然又追问道:“燕王,何为格物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