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高欢自不必说,段荣随他投身于河北起义,先后谋诛杜洛周、葛荣,又逃往晋阳投奔尔朱荣,东出建义后,多任留守,足可见对其亲近与信任。
段荣身死,高欢如丧肝胆,悲痛欲绝。
而高澄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说源子恭病故,他的悲伤有几分是做给心腹们看,今日却出自真心实意。
无论是埋藏在脑海深处,儿时有关这位姨父的记忆,还是当年两人搭伙齐心协力共治沧州的旧事,哪怕早就知道段荣熬不过五月,高澄还是久久难以释怀。
“先去灵堂。”
高欢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他面容憔悴,哪怕强作精神,也难掩疲态。
如今也确实不是寒暄的时候,但高澄引路之余,还是回头劝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父王保重身体,以大魏社稷为重。”
高欢嗯了一声,父子俩一路沉默,进到姑臧侯府,直奔灵堂。
段韶领着两名弟弟段孝言、段宁安跪在一旁,高欢望见堂中棺椁,满头白发的他步履有些踉跄,高澄不得不上前搀扶。
满堂宾客注视下,高欢并没有高声哀鸣,哭喊什么哀哉、惜哉、痛哉,他前倾身子,伸手扶在棺椁上,无言地痴望着棺中枯瘦的段荣。
高欢回忆起了过往在怀朔的时光,当时的自己还很年轻,段荣也正值壮年。
两人呼朋唤友,打马游猎,结交豪杰,好不快活。
哪怕高欢与人交游,用度皆出自娄昭君的嫁妆,对于这位连襟,段荣也从未有过一丝的轻视,因为他知道高欢的志向。
“子茂。”
高欢深情地呼唤着,但注定不可能得到回应。
“贺六浑来晚了……”
说罢,高欢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流淌,泣不成声。
这份悲伤感染了众人,灵堂里到处啜泣声此起彼伏。
高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出自真心实意,但这并不重要,他清楚,演了一辈子的高欢,至少在这一刻是真情流露。
自坠马以后,高欢身体一直不好,听闻消息却执意南下,这本就是对他与段荣感情最好的诠释。
“姨父请节哀。”
段韶消瘦了许多,打从回洛阳起,他亲奉药食,照顾左右。段荣亡故后,段韶恸哭以致昏厥,因心力交瘁,段荣的身后事都是高澄代为张罗。
高欢拭泪转身,这才看到了段韶如今的模样,哪还有形销骨立,哪还有半点军中大将的风范。
面对段韶的宽慰,高欢却厉声训斥道:
“孝先你是家中长子,如今遭逢变故,长兄为父,自该由你肩负起家中重任,何故要由阿惠主持你父丧事!”
然而说着说着,语气又不由缓和下来: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事,莫要郁结于心,终日颓丧,且快些振作起来,将来建功立业,家祭时再向子茂夸功,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段韶感受到了高欢出自肺腑的关心,他哽咽道:
“姨父勉励,韶铭记在心,甥儿不过是一时乱了方寸,还请姨父放心,甥儿不敢颓废。”
新律出炉
高欢领着高澄、高洋等诸子回到渤海王府,立即就与高澄商量起了段荣的身后哀荣。
最终确定追赠段荣使持节、都督相、定、冀、沧、瀛、殷六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太傅、尚书令。
由段韶袭爵姑臧郡侯,至于段韶自己下洛县侯的爵位,是打算留给儿子,还是转由庶弟继承,全看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高澄心中早有答案。
也许当兄长的都偏爱幼弟,处置了段荣的丧事后,在儿子与两位庶弟之间,段韶上表请求将下洛县侯的爵位让给三弟段宁安,而并非二弟段孝言。
虽然是向天子上表,但奏疏一如惯例,还是落在了中书监高澄手上,素来体谅天子,担心他辛苦的小高王代为批复。
高欢回晋阳前特意往宫城走了一趟。
自从高皇后堕胎后,高澄再未入宫,连朝议也不参与,高隆之就是他在朝议上的代言人。
高欢进宫的时候,高澄立即往永宁寺京畿军大营坐镇。
小高王的谨慎,对比尔朱荣,让一众暗地里心向元氏之人唏嘘不已:
就一点机会都不给。
没有人知道高欢与女儿、女婿具体说了什么,但事后两人确实转换了态度,不再畏惧诞下子嗣。
高澄自己不进宫,但丝毫没有松懈对宫中消息的探听,听说元善见待大姐儿敬爱有加,独宠于后宫,不管这种做法是否为了保全性命,高澄都决定以后要约束高隆之,不能再让这个欺辱天子的大恶人肆意妄为。
高欢离开没几日,段韶也来向高澄辞行,被高欢教训过后,他猛然惊醒,养了一段时间,终于不再是当日灵堂上的憔悴模样。
关心段韶身体的不只是高欢、高澄父子,就连远在大梁(开封)的梁州刺史斛律光也派人送上问候。
两人彼此看不顺眼,可到底也是多年的交情,关系怎么也要比另一时空更好。
至少这一世,段韶应该不至于从斛律光口中得一个段婆的称号。
晋阳之战时,北周与突厥联军进犯晋阳,段韶击溃北周大军后,奉命追击突厥,但士卒大战过后,尽皆疲敝,段韶不敢逼近,使突厥得以在晋阳以北七百里劫掠人畜无数,再由段韶驱逐(礼送)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