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祖珽的履历毕竟奇特,他曾是高欢幕僚,因博闻强记,而受到赏识,高欢曾口授三十六件事,祖珽只听了一遍,便出门行文,无一错漏。
又与陈元康关系莫逆,是陈元康眼中能够托付后事的朋友,哪怕是无功无过混资历,到高澄一朝也能收获重用,毕竟小高王对待其父旧僚,也是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看待。
只不过祖珽在一次宴会上偷盗酒器被当场抓包,为高欢所厌,遂被驱逐。
祖珽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不假,但满腹才华也是真的,其文武并驰,才华横溢,将死之年,被贬徐州,亦能巧设空城计,盲老公吓退敌军,且守且战十余日,在朝廷故意不救的情况下,仍能保全徐州。
不甘心的他寻好友陈元康要了一封引荐信,便南下投奔高澄。
但是那年头是买方市场,小高王不喜其为人,哪怕是陈元康举荐,亦不曾引为幕僚。
若是往年,祖珽被高家父子所恶,基本算是无缘仕宦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恰逢朝廷开科举,祖珽应试经典科,哪怕再是厌恶其人,为了公平,高澄也只是将原本经典科京试第三的祖珽给划到了第十。
由于各科前十都可任为京官,公元539年祖珽得以凭借候补官员的身份往六部历练,并于次年正式往礼部任职。
这么些年来,祖珽做事勤勤恳恳,偷窃的习惯是否改掉暂且不知,至少再没有被人抓包。
高澄这些年早就放下了对祖珽的心结,想想也是,党同陆令萱,污蔑斛律光,那都是直言苦谏未果,被高湛熏瞎双眼之后的事情,受到这种打击,黑化也属正常,故而对祖珽再未有过针对。
北齐官员每三年一考,在过往三次考核中,祖珽皆为优等,官职也顺风顺水做到了礼部四司之一,祠部司郎中。
本想着再进一步便是礼部侍郎,只是空降下来的礼部四司之首,礼部司郎中高睿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乱世与治世有两种不同的答案,由乱入治以后,便该是天生的贵种,祖珽辛苦为官十年,才坐上祠部司郎中的位置,十六岁的高睿空降礼部司郎中,却还让人觉得是亏待了他。
一想到再过两年,高澄第五子高孝琮满了八岁,便要来礼部历事,总不可能把兵部交给高老五,祖珽大彻大悟。
朝堂高位就这么多,他难望高隆之等老臣后背,更争不过杨愔、崔季舒等潜邸旧臣,而高澄亲近的子侄兄弟,也要分上一杯羹。
单凭自己,前途有限,在这个世道,就该找一个主子,才有把持权柄,一展所学的机会。
四王开府,也为他寻靠主子提供了机会。
烛火摇曳,祖珽早早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四个名字:高孝璋、高孝瑜、高孝琬、高孝瓘。
他沉吟不语,妻子先前送进门的餐食早已凉透,目光却始终盯在白纸上。
许久,祖珽提起笔划去高孝璋的名字。
就明面上看来,高孝璋似乎风头最大,毕竟高氏脱胎于尔朱氏,又是以吞并尔朱氏而壮大,高孝璋作为尔朱荣的外孙,在军方的背景是其余兄弟望尘莫及的,至少契胡人都会无脑倾向于他,又有长子的身份,怎么看储位都非他莫属。
毕竟高欢在世时始终宣扬,他反的是弑君的尔朱兆,而非恩主尔朱荣。
但在祖珽看来,这位长子受累于尔朱荣外孙的身份,难登大宝。
尔朱荣于河阴之变,屠戮满朝公卿,手上尽是血债,尔朱氏与汉化鲜卑、汉人士族结下死仇,否则只是一个元子攸被杀,哪能让河北士族纷纷造反。
高孝璋凭借他外孙的身份,受了契胡人的青睐,就得承受河阴之变的恶果,其母族为尔朱氏,这是生来就注定的事情,无可更改。
祖珽知道高孝璋身后有高人为他支招,几乎年年都去拜祭河阴之变遇难者的坟墓,亦与其仅存的舅父尔朱文略保持距离,少有往来,可过往的仇怨哪是这么容易能够消解。
夺嫡这回事,不在于有多少支持者,毕竟支持者再多,分量也比不过其父高澄的喜好,而在于有多少立场坚定的反对者。
别的不说,你问杨愔,弘农杨氏被尔朱氏几乎灭族,这笔血债虽然算不到高孝璋头上,但高孝璋若是成为储君,其母族尔朱氏一荣俱荣,眼看着尔朱氏风光无限,这不比让他死还难受。
如杨愔一般与尔朱氏有血海深仇的可不止一两家,河阴之变足足有两千余公卿大臣罹难,其中既有汉化鲜卑,又有汉人士族。
当然了,高孝璋自然不乏支持者,毕竟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说法深入人心,也不是所有文官都与尔朱氏有血海深仇。
目光落在剩余三个名字上,祖珽一口气将高孝瑜、高孝琬划去,只留了高澄第四子,新受封鲁王的高孝瓘。
与高孝璋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汉人士族、汉化鲜卑分别倾向于高孝瑜、高孝琬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一个是汉女所生,一个有鲜卑血统,论声势,能与高孝璋分庭抗礼。
祖珽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往秦王府、赵王府去凑热闹,相较于三位兄长,门可罗雀的鲁王府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外人觉得鲁王是个小透明,入部历事只不过是其父高澄为了彰显公平,毕竟三位兄长因母族背景,各有势力,至于高孝瓘,其母不过是齐王府的一名侍女,连个姓名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他是汉人所生,还是鲜卑、契胡所出,哪有母族势力为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