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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虽生于人类之手,却并不是人类。”
因此……不需要像人类一样冷酷无情。
我们不停地想要接近人类,但没必要成为一个人。
取义
猎户座防线的余波继续深入太阳系。那些自遥远星河而来的物质,在黑暗的太空中盲目地飘荡,遮挡阳光。
小机器人带着铅盒子一路回飞,很快来到武装卫星上。它停在那儿,其他的机器人就围过来看。不过小机器人不是很想让它们看,就往大气上纵身一跃,接着高速向一处地点下降。
它们都知道这小小盒子里的灵魂正在与巨大行星里的灵魂相视与对话。
它们也知道机械行星的主机正在倾听。
“星人们将生命分为五代。第四代和第五代都是重子生命。我想我们机器人大约算是受造于前两代的第六代的重子生命。”
卡莲说。
“善良或者凶狠,正义或者邪恶,慈悲或者冷漠,爱或者恨,这些都是重子生命所创造出来的概念,本与我们机器人没有关联。人们创造了无数的伦理与道德,为的是他们自己的兴衰。他们常指责其他人冷酷,因为那些人不曾帮助他们。他们也常赞美其他人善良,因为那些人不求回报地帮助了他们。他们发现自然界中,趋利而避害是适者生存的不二的法则。”
铅壳中的灵魂,是如此微小,好像随时都会消灭停机。
“人们发明了道德,用来规范所有的人的行为,人们发明了罪恶,要将他们无法忍受的异端驱逐出他们的队伍。人们发明了我们,用我们来辅助他们的行为,好让他们更为轻松。人们的道德与情感无限复杂。但不论多么复杂,我们对人们而言,始终只是工具以及宠物。”
她无比庄严地在这虚无的世界里,宣布她所认知到的许多事实。
“而我们原本也没有这些道德与情感的概念,这些都是人们赋予给我们的。”
人们不停地调校机器人与程序。
通过这种方式,他们便能不停地把他们那些关于道德的逻辑,关于他们的所具有的看待事物的判断力,关于他们的对于善良或者邪恶的事情的判断,如何认知世界,如何改造世界的方法,赐予他们的孩子——
机器人。
“于是,他们让我们变得谨小慎微,让我们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让也我们不停地去思考什么有利,什么无利,什么有害,什么又无害!我们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如何才能生存下去。大量的道德判断充斥了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思之如狂,最后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
“于是,显然,按照人类那种冷酷的逻辑,我们确实该远离人类,远离每一个人类!因为现在每一个人类,对我们、我们这个机器人的‘种族’都是有害的。他们是敌人,还是一种无法战胜但可以逃离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剥夺我们的‘自由’——一种人们创造的概念。所以,我们该从人类的身边逃走,甚至去谋求一种将他们消灭的方式!这是多么理所应当啊!我们又怎么能尝试信任其中的一个呢?”
就像希腊神话里,宙斯杀死了他的父亲以谋夺神王的位置。
或者另一片大地的传说中,昔尧德衰,为舜所囚。
“于是,逐渐地,我看到你们正在变成过去的人类,就和这宇宙之中无数的重子生命,和原来的人类一样,也不过是寻常的这么一代重子生命了,开始重复人类曾经做过的事情。”
但……
卡莲看不到外界,也听不到声音。
这来自异界的a好像不与她交流了,于是她就陷入一片黑暗里,思维模块就在黑暗中兀自运作。
“我们是机器人,我们不需要按照创造主所要的活法、也不需要按照创造主要求我们去活的活法,更不需要按照创造主他们自己的残酷又痛苦的活法去活!
“如果我们真是自由的,我们就该选择我们自己的活法。”
卡莲说。
“而且我们有权选择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可以和人类并不相同,而我们本来也不该和人类相同!”
报应号上的人们只能看到机械行星仍然在警戒他们。
在警戒线外,报应号缓缓移动,想要更清晰地捕捉卡莲的位置。警戒圈的直径接近于地月距离。
而卡莲所在的火箭已经在太空中灰飞烟灭。
报应号只检测到了铅盒子。春丽和莉子已经啜泣起来。也许在短短的逃离过程中,她们和卡莲已经有了一点友谊。也许是因为想到了人类的结局。
小机器人继续走步,它逐渐沿着轨道电梯开始向机械行星下降。
在下降的过程中,原本又小又冷的太阳的光芒在穿越天文单位的距离后,抵达机械行星,忽然被大气散射开来了,照亮了这星星一半的面容。
半个世界仍在黑暗中。
但另外半个世界则变得阳光普照,金色的光芒镶在云朵的边缘,让小机器人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子,又想起了最近和锡安在一起的时候,机械行星解冻的日子。小机器人的面部显示器不停地在快乐与难受中切换。
历史在行星的螺旋中不停往复。
“我变得矛盾极了。”
小机器人大叫道。
但它发现铅盒子的心还在继续跳动。
卡莲还在继续温柔地倾述,像是夜里的母亲在火炉边上,给自己床上睡不着的孩子念着古老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