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事实上,经营一个城市并不比经营一个酒馆更困难,最起码我不需要为招徕客人的光顾而担忧。我很难不为自己的工作成绩而稍稍得意一下: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坎普纳维亚的军需管理运转状况明显好转,以往士兵们浪费一天的时间不吃不睡在仓库门口等待分发物资并且还要签名留念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并且他们从没有对保养装备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毕竟,保养装备就是节省自己的津贴嘛。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坎普纳维亚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商人们重新活跃在河道商线上,给小城带来繁忙的贸易,我们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不久前城下那场埋葬了几千人的战斗似乎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而在河的对岸,温斯顿人好像也暂时满足了自己在战争中所得的成果,没有再像南岸发动攻势。一切是那么平静而自然,仿佛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
战争当然还在,但人们不能在无休止的惊惧和恐慌中生存。在这毁灭与毁灭的间隙中,就请让平凡无助的人们感受一下这短暂的宁静安详吧。
也让那些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英勇战士们感受到生命的宝贵……
善行,恶行
这是我们自从当兵以来第一次穿上便装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嬉戏的孩子和踉跄的酒鬼从与我们擦身而过,没有人向我们多看一眼。街道两旁破旧的房屋中不时传来被粗暴的丈夫殴打的老婆的哭喊声,让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哦,大家不用为挨打的女人担心,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真正被痛打的女人是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的。在这种时候,男人的粗鲁和女人的哭喊只是表达夫妻感情稳定深厚的一种有效的办法而已。
我和弗莱德完全溶入了这条街道之中,在我们身边工作或是闲聊的人们把我们当成了两个年轻的游人,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正用友善和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打死她,带来厄运的不祥生物。”一个野蛮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群人的附和。
“对,打死他。”
“就是这个邪恶的生物引来的战乱。”
“吊死这个让我们不幸的根源……”
……
一次私下的审判?这是不被允许的。我的朋友皱了皱眉头,虽然仍然在用一种高雅的步态行走,但明显加快了速度。
我跟着他转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
这远不是一次普通的矛盾冲突引发的骚乱那么简单,足有两百人聚集在一个小型的广场周围,指着广场中央的一具躯体唾液横飞地高声咒骂。这个令他们激愤的目标口角正流着血液,奄奄一息地趴在台阶上,双手不住地摸索,在她身边不远处,几个好事的男子拿着一根木棍,不时在地上敲打,发出声响,引得她伸手过来,却又把木棍扔给同伴,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这个受到捉弄和辱骂的可怜女性身材窈窕,面目也十分俊秀,她之所以在这里引起那么多人疯狂的骚动,完全是因为她的种族造成的。尖长的耳朵和漆黑的皮肤充分向我们说明她的来历:这是个黑暗精灵,地底深处阴暗和罪恶城市的支配者,炮制暗杀、毒害和颠覆阴谋,无视生命、追逐杀戮的危险种族。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日光下失去了视力,以至于面对叫嚣的人群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止一份材料说明,一个地上种族的生命落入一群黑暗精灵的手中时,最好的下场就是死亡。但是,这份不可避免的馈赠总是被拖延到最后才会到来,在那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方法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怖。黑暗精灵最喜欢的杀戮对象是一百岁左右的精灵族孩子,虐杀这些远亲的后代总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同样的,当地表的人群抓住一个黑暗精灵时,最常采取的措施就是直接处死,无需审判。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即便交给我们的司法系统审判,眼前这个年轻的女精灵也很难逃脱死亡的刑罚。但眼前这一切仍然让我觉得难受: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对一个在阳光下失去视力和任何自保能力的女性所表现出来的残忍、歧视、刻薄和冷漠让我非常的难受。我很想制止这一切,可我无法抹杀这种种族对于种族的仇恨,即便我再怎么反感,仍然不能否认我对于这个种族的敌意。
我看向弗莱德,他的表情也很复杂,想必,他此刻也陷入这种无奈的矛盾之中了吧。
“妈妈,让他们不要打这个姐姐……呜呜呜,是她把丽莎从那个很黑很黑的洞里带出来的。那群叔叔很讨厌,可这个姐姐是个好人,不要打她……”在我们身边,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但随即就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了。
“杀了她!”在我们身边,一个中年妇女惊惧地捂住身边孩子的嘴,带头高喊起来,边喊边把一个鸡蛋砸向那年轻的女精灵。
鸡蛋在她的头上绽开,一团清浆迸裂,染污了她淡紫色的秀发。
有了这个妇女的带头,鸡蛋、西红柿雨点一般落在这个精灵的身上。她无法抵抗,唯有蜷缩起身体,任凭市民的愤怒倾泄在她的身上。
我听得见,在哄闹的人群中,一声声孩子的啜泣悄然传来。
“不要这样,妈妈,不要……”孩子尖声叫喊着,可她的母亲仍嫌不够,冲出人群,对着那个女精灵的面孔狠狠淬了一口唾沫。她的举动再次掀起了人群的狂热,人们雀跃着用更令人震惊的方式向这个女精灵发泄。这已经和种族仇恨没什么关系了,这是一种发泄,一种在战火中挣扎许久的懦弱生命对着更弱小的生命的变态的发泄。这是一种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