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试香(3 / 15)
“终于来了啊,应知县。”
果然不只余萃一人。除船夫外,三四乐师在对边奏曲,声乐漫在风中,缭而不绝。
金丝毯上,一鹅黄衣裙的少女盘腿而坐,手漫不经心伸出留窗搭在沿上拨水玩,发簪上红绸作系,珍珠作缀,眼里流光转,眉间神采飞。
“好曲子。”应传安赞了一句。
“开门见山。”余萃坐正,兴致盎然,“应知县邀我是为何事?”
“余娘子要听实话?”
“不然?”
“那我实话实说。”应传安自己找了个地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东西,“这个…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是什么。”
“这名字还不明显?香啊,拿来点的熏香啊。”
应传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香炉,用一边的烛火引了,“余娘子觉得有味儿吗?”
这和烧了一把灰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味儿!”余萃面露鄙夷,“果然穷乡僻壤出的,没品。”
“……”做什么当她面说出来。应传安把香炉压灭收回去,“余娘子说说是什么味道。”
“呃…甘松,沉香,零陵香,玄参…”
“不对。”
“怎么不对!我当初做的时候就是放的这些。”
“……”应传安作深思状,“原来是余娘子自己做的啊。”
这小孩话真好套。
余萃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闻不出才是正常的,这叫心上香!”
应传安垂首谦请:“愿闻其详。”
“心上香,自然只有把你当成心上人的人才能闻出来。”她煞有其事,“自己哪能闻得出自己的。”
…好,几株香料都能判出心绪了,什么原理。
“如此吗…余娘子方才闻出来了?”
“呃,闻出来了。”
“那么,谁是余娘子的心上人?”应传安笑眯眯的,“船吗?还是…”
“住囗!”余萃厉声打断,“这,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当然不受影响。”
很好,香料还会认人了。
“余娘子竟然会制香吗?”应传安又把香炉拿了出来,“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嗅得一香,寻了个相似的,余娘子可否帮我闻闻是市面上哪种香。”
“可以啊。”
“多谢,”应传安把香炉打开,借一边的玉箸拨开香灰,突然神色一变,“呀……方才的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竟然忘了添进去,根本没点起来。”
“………”
二人默然对视良久,余萃一拍桌子,“什么意思!应知县什么意思?!”
“余娘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你拿个空香炉来试我,不就是想嘲讽我嗅觉不好还想制香?不就是想嘲讽我这样还想接手余家香料这一支的生意?”
“没有啊。余娘子嗅出的气味,也可以是我之前在家中熏香身上染上的。”
“……”
又是长久的沉默,余萃若无其事继续道,“应知县想让我寻什么香,拿来我闻闻。”
“来的路上掉了。”
“去你的!”余萃彻底炸了,“什么鬼理由,我就知道你居心不善!!”
“实话实说。”应知县无辜道,“余娘子息怒。”
余萃闭眼整理呼吸,又恢复了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样子,她道,“知道了我的秘密,应知县想如何。”
不。应传安以为就凭她这口风,这早些该不是秘密了。
“幼妹年幼心气浮躁,却想接手香料这一块的生意…唉,怒小民直言,这块生意的买家卖家都非富即贵,幼妹肆无忌惮惯了,若惹出麻烦,哪怕余氏幸为皇商,也难以摆平……所以,依家父之言,还请殿下接过这支,除了殿下,小民当真不知道该寻谁了。”
“……”
余萃无声骂了一句,摆了帘子就要跳去隔壁路过的彩船上,应传安一把将人拉住。
“余娘子冷静,那边船上有护栏,跳不过去的。”
“怎么会呢,”余萃难以置信,“我分明没向家里任何人表明过想接手香铺的意图,连我最亲近的婢女都不知道。”
“唉…不知怎么说,幼妹出入香料铺子频繁,每种香都试,店里的工人本就忙碌还要顾及她。店内的帐本还悄着摸着看,掌柜实在拿她没办法,在家父面前说过好几遭她乱改香方的事,深恶痛绝,我们就算愿意,店里的伙计也会多有怨言,只能麻烦殿下了。”
“……”
应传安皱眉,往船边凑了些许。
她太在意“殿下”这个称呼了。虽说当今能称上殿下的不少,但是…她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人不会出现在这,陛下不会允许他乱晃的。
应传安转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余萃。
“阿兄知道了,”余萃悲痛道,“阿耶也知道了。”
应传安上前拍拍她的肩,“你阿娘也知道了,阿姊也知道了。”
“……”
求死意志好像更浓烈了。
应传安叹气,一抬眼,发现那三四乐师谈的乐曲也渐渐萧落凄凉。
“…”应传安挑眉,道,“乐师也知道了。”
“余二郎不必多说……所求为何……心中各有数。”
应传安猛然扑到船边,死死盯着隔壁渐远的船只帷幔下的人影,辨认良久,那边的谈话又隐约传来。
“而今世道…所求也不过……为什么不呢?”
“……”
“那便拜谢颍川王殿下。”
最后一句分外郑重,也分外清晰。
应传安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想追上去还是马上离开,脑子里浑了许久,最终神色如常归了舱中。
罢了,与她无关,不过露水姻缘。
余萃也缓了过来,见她回来,问,“应知县听完了?那船上另一人是谁?”
“不知。”
“啧。”余萃面上郁郁,朝船夫喊道,“靠岸停船。”
“余娘子这便归了?”
“哪有心情泛湖。”
应传安也由着上岸,半点不想在湖上多呆,万一再碰上她的心思真的该歪了。
夜暮已至。
余萃在一大堆侍从护拥下愤愤离去,应传安站着看,见识了下珠光宝气,余氏不愧是皇商,侍从都这般仪表不俗。
郧阳也不是夜夜都热闹。
应传安在街上走,边走边思考府尹该怎么走。
该不该说幸好郧阳没有宵禁呢,让她没被抓起来,也让她逮不到巡兵问路。
在心中默了会城防图,她选了条岔道走,走一半踹到了人。
那人怒骂一句,突然息了声,躬起身讨饶:“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
应传安仔细看了会,这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不会吧?
这小孩还在继续道歉,“我不是故意偷您荷包的!我只是…我只是太饿了…”
“…你起来。”
那小孩颤栗地爬起来,低头不语。
“那里面也没有钱,要了也没有用。”应传安俯身平视他,“你既然想道歉,那还请给我。”
小孩忙不迭点头,开始往前走。
应传安随他走到了一处小巷子的死胡同,那处地铺上铺了块看不出原色的布,鼓囊囊一团。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把上边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