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节(1 / 2)
“快看!那边!”
地面上目力好的弓箭手也抬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看到天边几颗小黑点正朝这边缓慢移动过来,跟刚才相比,已然是肉眼可见了,虽然由于距离较远,还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但很显然,对方来者不善。
这时候,飞鹰卫的营房里响起一阵杂乱而又密集的脚步声。
士卒们纷纷把热气球拖曳出来,飞行员在穿戴防寒的衣服和护具,可是预热还需要时间。
“国师大人,怎么办?”
霍飞和丁小洪也拿不定主意,都望向了刚刚赶来的姜星火。
“现在得沉住气,先让热气球预热,然后等飞鹰卫等兵仗局的重型火铳到,容我仔细算算。”
翻身下马的姜星火,拿着地图放在小灰马的鞍鞯上,低头用炭笔正在计算着什么,他一边计算,一边看着远方小黑点的角度,又伸出手,感知了一下风的方位和速度。
周围的人,包括李景隆在内,根本就不敢打扰正在陷入思考的姜星火。
不多时,地图被姜星火重重地勾勒出了几道痕迹,看着两条线碰撞在一起,他长舒了一口气。
“可击矣。”
空战
擂台之上,尝到了甜头的张宇初又故技重施了起来。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试问今日之大明,几倍于七十里、百里耶?陛下德行,几倍于汤、文王耶?”
显然,按照张宇初选取佐证材料的一贯风格,这还是孟子的原话,而在卑鄙的道路上愈走愈远的龙虎山大天师,直接拿现在的大明和永乐帝当挡箭牌。
这里面的意思是,孟子既然说了“王不待大”,商汤治理七十里的国家,周文王治理一百里的国家,那么如今大明这么大,疆域不知道是七十里、一百里的多少倍,如此推算,陛下的德行,也是商汤和周文王同样的倍数吧?
你曹端又不是不要命的高逊志,你敢说不是吗?
可如果承认了,那其实曹端也就输了。
当然了,张宇初不怕永乐帝怪罪他,张宇初刚给永乐帝出了口气,按照他对永乐帝的了解,对方这时候兴致应该不错,不会怪罪他的,非但如此,没准还指望他加把劲结束这第四场辩经,让擂台赛画上句号呢。
张宇初的小算盘说穿了很简单,君子可以欺其方。
这曹端小年轻一个,看上去就像是挺好欺负的,虽然老和尚给他的资料显示,曹端在挑战方的内部推举上几乎实现了乱杀,但那种辩经和这种台上的还是不一样的张宇初不要脸多了,反正他也不是儒家的人。
曹端微微蹙眉,显然是年轻人临场还有些心理上的不适应。
不过这种不适应,并不影响曹端的思考。
张宇初作为守擂人,第一轮攻势采用的是《孟子·公孙丑上》里面孟子关于王霸道的基本理解,并加以加以修改、扭曲。
孟子的观点,其实也就是“以德服人”和“以力服人”的区别,但在孟子这种原始儒学的视角看来,不管是哪种方式,怎么服人,本质都是为了推行“仁”,而春秋大国都是推行霸道继而让人感到畏惧,商汤、文王推行的则是王道,让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敬服。
曹端顺着这个思路,几乎转瞬间就想到了破解的对策。
曹端微笑道:“霸者之民,欢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王道所至,非止七十里、百里,纵使万里大国,亦是如此,天下子民,亦是王者之民。”
“更何况,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济义矣,是所谓义立而王也义之所在,王之所在,仅此而已。”
听着对方滴水不漏的回答,张宇初不知不觉间跪坐的笔直了起来。
“这曹端果然不简单。”
台下的姚广孝看着这一幕,也是微微有些赞叹。
张宇初如此刁钻的难题,曹端竟然在短时间内就想出了极佳的解法,这般才思,这般临场有静气,委实难得。
这里便是说,曹端的解法,是将孟子和荀子的理论,以近乎完美的方式缝合在了一起。
前一段出自《孟子·尽心上》,指的是王道治国是能与天地同流的大而化之,而霸道治国则是小修小补,后一段出自《荀子·王霸篇》,指的是荀子所主张的“义立而王”,事实上孟子与荀子界定王道的区别确实不大,其本质原因是在原始儒家的理论里,君主治理国家是需要依托于某种政治理念的,而王道选择的“德行”、“仁义”,作为一种性质偏“软”的政治理念,能够长久地、如同不息川流一般调理百姓的怨愤,这才是更加长久的统治方式。
曹端以此为出发点,先解释了王道不在治理国家范围的大小,从根本上否定了张宇初的设问陷阱的前提,随后指出了“义之所在,王之所在”,避开了关于永乐帝相关问题的直接回答。
至于永乐帝到底有没有“义”,你自己判断,伱不是最擅长“俺寻思”吗?反正我是不会正面回答的。
回合主动权现在来到了曹端的手里,曹端当然知道要避开关于任何可能涉及到心性的雷区,新的心学到底如何破解,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干脆不碰。
那么,不从帝王私心之类的地方着手,又该怎么进攻呢?
曹端思忖片刻,缓缓说道:“王道者,求仁矣,仁之所在,在德不在力。”
这句话乍听很普通,但仔细咀嚼却别有深意,之前说过,孟子和荀子都认为王霸道的终点都是“仁”,但曹端给出的命题是,王霸道的实行方式是不一样的。
曹端的解题思路就相当于:
王道→仁→德
霸道→仁→力
由此,将王霸之辩,通过“仁”这个中介,转变为了“德力之辩”。
德行和武力,就完全不涉及到心性了,因为这两者,都是被施加者对施加者的主观评价,而非施加者的内心行为。
张宇初眉毛轻轻挑了一下,脸色沉静下来,道:“敢问‘德’指的是什么,‘力’又该指什么呢?”
没有到张宇初的主动回合,但张宇初这么问了,不管是存了示弱惑敌意思,还是委实不知道,其实都落入了下风,因为这种反问一旦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差错,是极其容易将主动权拱手送人的,很容易造成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无可挽回的下场。
曹端朗声道:“治国之道,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
“事或可以德怀,或可以力摧。外以德自立,内以力自备,慕德者不战而服,犯德者畏兵而却。徐偃王修行仁义,陆地朝者三十二国,强楚闻之,举兵而灭之。此有德守,无力备者也。夫德不可独任以治国,力不可直任以御敌也。韩子之术不养德,偃王之操不任力,二者偏驳,各有不足。偃王有无力之祸,知韩子必有无德之患。”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斤重。
不愧是未来的“明初理学之冠”,名副其实。
而且在曹端的解释中,虽然他的观点是“仁之所在,在德不在力”,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