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乡遇故乡罗马城的万国集市（1 / 14）

约书亚·贝尔特米拉，枢机主教乔瓦尼的得意门生，来自佛罗伦萨学者家庭的天才少年。

这是一般人对约书亚的评价。

而安东尼奥对约书亚的评价，则更为简洁精准，直击灵魂。

他可真是个好人，安东尼奥如是感叹。

被小安东尼奥发了好人卡的约书亚对此浑然不知，自从安东尼奥进入圣额我略神学院，成为他的小学弟之后，约书亚就对这个出身孤儿的男孩颇为照顾，不仅在饮食生活上对他平日里多为照拂，平日里也总是关心他的学习进展。

俨然成了安东尼奥白捡的异父异母亲哥哥。

而且，约书亚有着这个时代的贵族特有的谦逊与得体，他对安东尼奥的关心总是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又不那么越界的范围内，让人只觉得他的温柔如沐春风，又体贴细致。

而在安东尼奥看来，约书亚人最好的地方的倒也不是什么他平日里对自己的照拂，而是约书亚看他喜欢，就常常借给他自家的藏书。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书籍极为珍贵，因为来自东方的造纸术和印刷术还没有通过贸易行路传入，所以书籍都是用牛皮纸或羊皮纸制成的手抄本，不仅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极为高昂，根本不是普通的百姓所能买得起的，如果不是安东尼奥进入了教会学校，他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如此昂贵的纸张和书籍，而贵族们的藏书则大多密不外传，更不会轻易向外人借阅。

这就让安东尼奥对约书亚颇为感激。

而且，在与约书亚相处日久之后，安东尼奥才得知他的父母都是当世有名的学者，不论是父族还是母族的家庭都是学者人才辈出，否则他的母亲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以才女之名名海内外，约书亚家在佛罗伦萨的藏书极为丰富，可谓汗牛充栋，卷帙浩繁，俨然一座小型私人图书馆。

而约书亚在罗马城独自念书，也带来了不少家中藏书，他的家人也常常遣人给他送新书，这也便宜了安东尼奥常常来蹭书。

虽然约书亚也曾提议过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为安东尼奥提供纸笔允许他抄录书籍，但安东尼奥却觉得自己不能让约书亚如此破费，他能借给自己书籍，已经让他十分感激了。

他并不愿意如此心安理得接受旁人的好处，那并非是因为他有多清高，而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人和事，总是报以十万分的警惕和谨慎。

或许约书亚确实是个好人，但他深知，他无权无势，必须要行使谨慎，不可因恩受制于人——尤其是一个贵族。

所以他有时会帮约书亚整理那些古老典籍，以此作为报答，而他也因此渐渐和约书亚越来越亲近，有时甚至会受约书亚邀请，去他在罗马城的家中作客。

这日安东尼奥在学校里参加辩论，惊艳四座，一鸣惊人，约书亚很是为他高兴，在私下里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日后必定是个出色的雄辩家，也许有一天，你会获得狄摩西尼那样的成就。”

安东尼奥可没打算成为狄摩西尼那样的雄辩家，人家生活的是什么时代？是古希腊的民主时代，这个时代的修士虽然要比普通人多一些言论自由，但安东尼奥不打算以身试险，亲身验证一番这个时代的自由边界，辩论在这个时代就是戴着镣铐跳舞，多说多错的道理，他时刻铭记于心，除非有必要，他不会轻易同人辩论。

“马上就是休沐日了，如今罗马城东正在举行秋日集市，你想去看看吗？”约书亚温声说道。

“热闹吗？”安东尼奥惜字如金，总是显得过于成熟沉稳的小脸难得露出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好奇，倒让约书亚觉得他更加可爱，总想捏一捏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约书亚忍住捏他脸颊的冲动，笑着说道，“当然热闹了，这可是一年中罗马城人最多的集会。还有天南地北的商人，雇佣兵，吟游诗人和杂耍艺人，商品摊贩也应有尽有。”

哦，安东尼奥这倒听懂了，原来是中世纪赶集，那他倒想去看一看了。

说起来，自从来到神学院之后，他其实并没有怎么好好转过罗马城，他平日里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上，哪有功夫到处闲逛——何况，他也没那个钱。

教廷对神学院的学生是有补助的，因为除了安东尼奥之外，有不少学生都是平民出身，但也并非所有的平民都能上得起教会学校。

在这个时代，虽然教会学校对所有人都免费开放，但有些太过穷苦的家庭是不会放孩子去日日念书的，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儿童保护和福利，穷人家的孩子一旦到了能走能跑能跳的时候，就要给家里人干活，甚至有的早早就已经开始打工了。

所以这些平民学生，也并非都是出自穷困家庭，有不少是小市民或小地主的孩子，家中略有薄产，能够撑得起供养一个孩子脱产念书多年，自然，这也是有教廷补助的。

而除了平民学生之外，就是数量也不少的贵族少年了，在基督教继承法下的次子们无法继承家业和地产，基本上就只有被父母送去当骑士或进入教廷这两条路。而且，虽然教廷内部并不看重出身，许多枢机主教或地区大主教，甚至是不少教皇都是平民出身，但俗话说，即使人人平等，也总有人会更加平等，贵族出身的修士们，还是要比普通的平民在教廷的晋升之路顺畅那么一些的。

甚至在历史上的某任教皇之所以能登顶教宗宝座，也是因为他有个教皇叔叔。

不过，安东尼奥认为教廷在面对神学院的学生，尤其是学识出众的学生时，还是颇为大方的，他在神学院内不仅包吃包住，还有免费的热水澡和新衣物可以享受，他平时也不用自己洗衣服干重活，学院中有专门的仆人伺候。昂贵的纸笔虽然限量却免费，有时还会给他们发一些补助和奖金，平日里的饮食不仅常常能够见到肉食鱼类和新鲜水果，面包也比他在孤儿院吃到的要柔软白皙许多，还有葡萄酒佐餐。

倒也难怪这个时代的平民都想当神父了。

安东尼奥这些年也攒下来了一些微薄积蓄，他却从不花在外面，能薅教会的羊毛就绝不自己出，宁愿每次休沐都待在学校里也绝不出去闲逛。

所以这日，约书亚带安东尼奥去逛集会时，安东尼奥倒是比平日放松不少。

反正蹭的是约书亚的私家马车，他也一分钱没带，不打算在集市上花一个子儿。

小小年纪就颇有葛朗台风貌的安东尼奥就这样跟着约书亚来到了罗马东区的秋日集会，过了一道水桥，下了马车，只见此地摩肩接踵，车马如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东方的阿拉伯人、斯拉夫人、西方的高卢人、盎格鲁人、北方的维京人在这里将亚欧大陆各地的商品摆在街头贩售，有东欧草原的动物毛皮、非洲的象牙、拜占庭的黄金宝石与玻璃器皿、阿拉伯的华贵地毯、印度的香料、埃及的莎草纸、中国的丝绸瓷器这类奢侈品，亦有牛羊、鱼肉、果蔬、米面、衣物、柴火、油脂、农具、针线、蜡烛、木器、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还有本地出产的葡萄酒、法兰克的奶酪、英国的苹果酒、阿拉伯的椰枣等地方风物，商品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街头又有弹唱曼陀铃的吟游诗人、吐火耍杂的突厥人、载歌载舞的吉普赛人、甚至还有耍蛇的……啊，不用看就知道是印度人。

安东尼奥觉得此情此景倒是与前世繁华的商业中心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而且更加有趣。如今的罗马城虽然不复昔日帝国时代的辉煌，但仍是欧洲文明的中心，这般万国商人来此贸易的场面，让他不由想起了大唐盛世的长安城。

也不知这个时代的中国，究竟是什么朝代，他遥望着东方的方向，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