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一道铿锵如狮吼的男声,止住了这些尖叫。他的声音实在洪亮,即便在内殿中,楚萸也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话音。
“新皇二世陛下有令,凡六国宫中女子,被先皇宠幸过的出列!”
六国宫中?楚萸怔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始皇帝陛下一统天下后,在咸阳仿建了六国宫殿,将六国王室的女眷都安置在内,大诗人杜牧的那首《阿房宫赋》中,就有很多对此的描写。
而她目前所处的,应该是仿制的楚王宫。
刚刚他说二世陛下,那就说明,现在始皇帝已经死了——
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找到一只铜镜,扑过去照,只见镜中女子确实是自己的脸,不过年纪稍微大了些,透着股少妇的成熟韵味。
始皇陛下在49岁去世,也就是说,梦中的时间线,是15年后……
她唰地回头,盯着咬手指的宝宝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
好像长公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仿佛已经预见到它们等比例长大后的样子了。
不会吧……
她脑中涌出一些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但她不敢浪费时间多想,顺着原主之前的操作,将孩子摁进木箱,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稚儿乖,在箱子里呆着别出来,阿母一会儿就过来找你,记住,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出声啊。”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奶里奶气,但眼神澄澈,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楚萸捡起地上的一只小狗木雕,塞进他怀里:“来,让小狗陪你,就不寂寞了。”
到底是小孩子,好哄得很,宝贝似的把木雕捧进怀里,楚萸不知怎么的,泛起一阵心酸,泪水冲上眼眶。
那不是她的泪水,她只是个短暂鸠占鹊巢的死去的灵魂。
她拍了拍男孩的脑袋瓜,慢慢扣上了箱子。
这一扣,仿佛一扇门被关闭,她耳边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就像是命运齿轮在转动……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她心里默默念叨,为这个陌生又眼熟的男孩祈祷。
她弯腰拾捡起地上杂乱的衣物,统统塞进另外几只一模一样的木箱里,深吸一口气,惶急地向殿外奔去。
直觉告诉她她得出来,这样才能让里面的孩子逃过一劫。
她拐了两个弯,穿过三道门,来到了声音嘈杂的主殿。
大约百十个姿容灼丽、衣衫华美的女子挤在殿中,因为人数众多,她的迟到并没有很显眼。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中有谁被始皇帝陛下宠幸过,即刻出列!”
发声的是一个方脸膛、络腮胡的魁壮男子,着秦军铠甲,双目如电,声音如雷。
还是没人出来,女人里三层外三层环成了几个圈,浓重的香粉味浸满空气。
男子与身边另一位瘦些、面色寡淡的男子对视一眼。
楚萸抬手捂住嘴巴,压住一声惊叫。
那张鲜少有情绪波动的司马脸,她不会认错。
是田青。年长了十几岁的田青。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彻底陷入了一团混乱。
方脸男子抖开手中绢帛,读了一遍后扬起脸来,双唇扭曲出一抹不善的笑意:
“那你们中,有谁曾被始皇帝陛下召见过?唱过歌、献过舞都算,有的出列——新皇陛下仁孝,打算放你们出宫。”
人群中起了骚乱,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露惊喜。
只有楚萸打了个寒战。
骗鬼呢?凡是这么说的,基本都是反话,更别提下令者还是那位秦二世了,多半是要拉她们去陪葬——
一刀抹脖子都算好的了,就怕缺胳膊缺腿地被活埋,毕竟胡亥可是历史上第一个灭自己全族的“狠人”……
很快有女人站了出来,一个,两个,十个……
楚萸很想对她们喊“不要”,但一想到箱子里的孩子,她噤声了,悄悄地将自己隐没在人群后端,垂下脑袋,尽量做到不起眼。
虽然是在梦中,但她却好像肩负了什么看不见的使命。
很快,一多半的女子都出列了,有些还在观望、犹豫,只有少数二十几人如楚萸这般无动于衷,仿佛情愿老死宫中。
以楚萸对秦始皇的了解,他大约三十五岁后就未出一子,一心扑在事业上,把六国美人汇聚到咸阳,多半是出于一种彰显胜利的收集癖,就像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那样。他可能就是偶尔来转转,满足一下雄性特有的占领欲。
所以她十分怀疑,出列的女子中,绝大多数是在滥竽充数,反正也无从考证,若是能借此机会获得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见再也没有女人出列,方脸络腮胡咧嘴一笑,拔出雪亮的长剑,挥臂砍断了面前最近一名女子的脖颈。
随后,身后的一队士兵齐齐拔剑,将那些“被先皇召见过”的女子一一砍杀。
只有田青闪到一边,摸鱼般地慢慢抽剑,原地表演了一幕“这剑怎么抽不出来”的默剧。
一时间,女人的尖叫和鲜血一起迸溅,楚萸她们这些坚守阵地的女子,一边惊叫一边往后退,就像是要与被杀的女人们划清界限。
楚萸生平头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场景,心脏几近骤停,幸好是在梦里,她还能稍稍大胆点,否则早就两腿一软,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瘫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