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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小娘子粉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气不过的神色:“那时候水氏遇见难关了,我爹爹去三通借贷,三通竟然找遍各种理由,拒绝借贷给我们,那时候我就想,等水氏度过难关,以后再不和那三家钱庄做生意。”
看人下菜碟,确实是那三家钱庄惯有的德行。
水图南这样说话,反而露出几分男人眼中刻板的,“女儿家就是目光短浅”、“没有格局”之类的感觉,汤若固和侯艳洁对视一眼,双双失笑摇头。
心想,看嘛,外面传得如何如何厉害的水图南,如何如何不得了的女老板,其实和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记仇,耍小性子,成不了大器。
汤若固也越来越相信嘲娘说过的话,水图南在织造里做的那些事,背后铁定是于霁尘那种高手在指点。
——水氏织造,不过是于霁尘拿来让自己女人经营着玩的。无论水图南捅出什么篓子,都有于霁尘在后面给她兜底。
所以说没必要担心水氏和九海的合作,会打破江宁商行和“三通”钱庄之间现有的平衡,从此中获利的人亦可不必担心,水氏助力九海开此先河会让他们有所损失,毕竟于霁尘本身,也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之一。
啧,这个于霁尘,做生意是格外狡猾了些,没想到对自己女人还怪舍得下本,江宁的龙头织造,都能被这厮当成哄夫人开心的东西。
侯艳洁恰如其分地附和:“是啊,说起那三家钱庄来,商众也是颇有微词,水小东家敢开此先河,也算是给其他商号指了条可行之路。”
真是为了吹捧什么都能睁着眼睛瞎胡说,实际上,三通联手差点没“拍死”九海,找混混往牛朦家大门上泼狗血的事都不算什么,拿牛朦老母亲的性命做威胁才最是下作,连九海钱庄的伙计们,亦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威胁,因此辞工不干的伙计也有好几个。
水图南苦笑连连:“惭愧惭愧,没得侯会长说的那样容易,这条路还没走到最后,实在说不准是好还是坏。”
这样说,至少让人听出水图南其实是个不坚定的人,遇见困难会打退堂鼓。
几人你来我往聊天,汤若固又继续旁敲侧击,大约了解到水图南的性格后,他终于逐渐把话引到正题上来。
方才侯艳洁正聊到水氏织造集中力量重新发展的话题,汤若固接着话道:“既然连大通的织机,也尽皆并在水氏织造统一管理,那如今的水氏,一年产三十万匹丝绸则如何?”
“可,”水图南侃侃而谈,胸有成竹,“如今的水氏,不带算那些零散户,便已有织机五千二百架,桑田十五万余亩,织机十二个时辰不停劳做时,一台织机日织六尺,三十万匹约需三百八十余日,按照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算,多余那二十多天的量,分给零散户用一年时间来完成,是绰绰有余的,但是,”
她道了声“但是”,汤若固和侯艳洁无意识地同时皱眉,连屋子那头轻拢慢丝弦的嘲娘,亦跟着侧耳来听。
水图南道:“但是桑不够。”
不知为何,话音未落,水图南听见那边的琵琶声,似乎出了点不已察觉的变化,像是弹奏的人手指颤抖,失了须臾的控制,又像是借机在给这边的哪个人提醒。
这厢里,水图南的话正中汤若固下怀,他爽朗笑道:“三十万匹丝绸,三十万亩桑,若是五十万亩桑,你可敢应承下五十万匹丝绸生产?”
水图南笑着摆手:“总管莫要逗我开心,五十万匹丝绸,且不说那得是多少台织机,光是桑就凑不够的。”
水氏融进大通,成为整个江州最大的纺织作坊,据了解,全江州种植的桑,亦是凑不够五十万亩的。
江州之地,多丘陵少平地,农人以种植水稻为主,养蚕缫丝和捕鱼捉虾一样,只是为零星补贴家用,并非主业。
若是要五十万亩耕地,江州绰绰有余,五十万亩桑便是天方夜谭了。
汤若固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暧昧之色,声音放得低柔,竟有几分蛊惑:“若本局能为水老板提供五十万亩桑,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水老板,可敢应下一年五十万匹的产数?”
“这个……”被夸巾帼不让须眉的水老板,立马犹豫了。
不料汤若固忽然咯咯笑起来:“我的不是,吓到水东家了,不过,”
说着,他笑意微敛,由衷道:“我觉得水东家重掌水氏织造后,并未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而是革旧鼎新,整顿织造,敢于开辟新路径,也敢于调整经营脉络及时止损,大刀阔斧很有魄力,江宁近百年来,不曾出过如你这般英飒的人物。”
寻常人都爱听吹捧话,谁也不例外,水图南眉眼里露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悦,瞧着像是被吹捧得挺受用。
“只是可惜——”汤若固叹着,和侯艳洁对视着摇头,两人纷纷露出可惜之色,引得水图南面露疑惑。
汤若固道:“寄人篱下的经营,该是有很多掣肘吧?”
水氏融进大通后,经营上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虽然有些许自主决定的权力,但整体上是要听从大通安排。闻得此言,水图南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谁都晓得,仰人鼻息不如自己为主。
须臾,又听汤若固语重心长道:“五十万匹丝绸之盈利是前所未有的,但确实有很大的冒险,于老板在经营上最是谨慎小心,不同意是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