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 / 1)
“之后呢?”谌过把揉烂的草叶扔到地上,伸脚碾碎:“之后,你们有把我当可交心的朋友了吗?”
“你们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我,佳颜她正在往好的方向上改变,她有进步了,她在没有我的地方也有了比较乐观的进步。可是你们没有人告诉我。”
谌过冷笑一声:“你们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会为她有进步、有改善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会觉得我对她起到了正面的影响,会肯定我没有带着她下陷到更深的困境里去。”
“可是你们不说。所以我一直反反覆复自己在那儿纠结来纠结去,担心我是‘毒药’,只能给她带来一时变好的假象!”
“你们把我当什么?”
“我觉得自己像一条咬了毒饵的鱼,明明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钓着晃来荡去,可自己还以为是在飞,真是愚蠢又可笑。”
关衡一时语塞,两个人沉默地各自盯着地上的光影,后方酒吧门开了,关佳颜扶着春鹂的胳臂紧一脚慢一脚地跑出来,春鹂叫了声“哥”。
代驾适时赶到,谌过站起身把钥匙一抛,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直到进了家反锁上门,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劲儿才一股脑儿地散出来,她拎起茶几上的冷水壶倒了满满一杯凉白开灌进胃里,才勉强压下满腹不悦。
一个人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客厅里空调没开,闷得她出了一身热汗黏在身上,窗户开着,可今夜无风。
谌过想要把脑子放空清醒清醒,让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像汗水一样“哗哗哗”都流个干净,可她努力了好半天,脑子反倒更乱更满了。
很闷、很烦、很躁,汗水湿漉漉地黏在身上,让她觉得衣服布料似乎要和皮肤粘在一起,憋得她无法呼吸。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叫喊出来,宣泄胸中郁闷,可又理智地意识到现在是夜里,大部分居民都已经睡下,她不想像个野生动物一样嚎叫得满楼都能听到,隻狠狠地捶了一把沙发靠垫。
就这样带着烦闷去洗了澡,临睡前她登上uo一看,空域申请被驳回了。就在那一瞬间,大股的无力感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把她的心淹了个透。
谌过拉起毯子一头扎到枕头上,不动了。
不知道在枕头上闷了多久才睡着,她在梦里沉进一片水中,似乎是仰躺在水底,她眯眼望着水上的日光,光影中有个人影一直在晃啊晃,可总也看不清那张脸。她伸手想要拉住那个人看个清楚,可手穿破水面的一瞬间,耳边乍然响起一片轰隆声。
谌过猛然睁眼,只听得雷声阵阵,闪电透过窗帘把屋里映得明亮,她摸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两点多钟。
十分钟后,她背着几十斤重的器材下楼,一出单元门,雨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迟了,拍不了闪电了。
但还可以拍雨。
几十斤的包背在身上,突然让她想起那天她背着醉咪咪耍赖的关佳颜艰难地挪进地铁站,她自嘲地晃晃头,快速打开车门坐进去,在雨幕中驶离小区,慢悠悠地开上马路,去捕捉那些雨丝下千姿百态的光。
雨夜的光
雨夜的城市空旷又安静,各处亮化灯光自顾自地照耀着一方空间,谌过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马路上,随时随地去捕捉那些特别的光影和瞬间。
道路两旁的市政路灯都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和规格,花朵造型的灯头掩藏在高大的法桐树冠中,冷白的光线随着急促的雨线照射到地上,将湿漉漉的地面映出一片明明暗暗的影子。
谌过在路边停车,蹲在一间眼镜店的前廊下去拍一盏灯。
那盏路灯的灯杆被一枝横出的树杈“搭了个腰”,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树杈上挂了个红色米妮的氢气球,虽然被雨点打得砰砰作响七扭八拐的可还是向上飘着。
看气球的饱满和顽强程度,它的气体还很充足,也许头一天还在商贩手上。她从镜头里看着那个孤独的米妮,上半部分沐浴着光,下半部分的线绳在逆光的暗影下荡来荡去,不由自主地猜想着那个眼睁睁丢了气球的小朋友今夜有没有睡好?
她走到一片仿古街区,把车子停在路边进了街区里面的旧巷子。做旧的石板路两边的路灯是复古式样的方形宫灯,路南是白色灯光,路北是黄色灯光。
雨依然很大,雨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砰溅起来,像平地生出一地透明的玻璃长钉。雨衣罩在身上又重又闷,谌过举着相机蹲在路上,不断地变幻着角度和高度去拍一盏雨下的方灯。
在夜色这张浓如泼墨的底布上,雨幕中的方灯已然看不出灯罩轮廓,它像一片有形的冷调光斑,在黑夜里独自照亮一方,被无数个细密的雨滴衝散了底边,拖出一道瀑布样的下垂光晕。
谌过走走停停,拍不同的路灯,也拍一排路灯亮着氤氲灯光在空寂无人的路上延伸出一道从明到暗的长线,像一串断了的琥珀珠链掷在阴湿的长街上,金光逐渐黯淡至熄灭。
她行至商业广场,去拍路上映着霓虹灯箱的地面,浅浅的水层被五颜六色的光照得像极了色彩大师的油画。
道边水洼被雨滴砸出密密匝匝的涟漪,迸溅的水花仿佛千万朵绚烂绽放的烟花。
雨是神明狂欢的节奏,神洒下无色水珠,映出世间万色。
色彩本无情感,可人眼偏偏能看出许多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