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春心正是芭蕉叶8(2 / 3)
宇大开,赵瑗和佛像面对面:“羊哥,许个愿!”
赵瑗向下看:“啊?”
岳展说:“今天你肯定是头一个,许愿最灵,要什么快说。”
赵瑗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声:“我许完啦,叔叔放我下来吧!”他想自己不轻,岳展拎小鸡似的把他放下来,赵熹问他:“许了什么愿?”
赵瑗有些犹豫:“说出来会不灵的。”
赵熹对释教观感平平:“你和爹爹说,爹爹比他灵。”
赵瑗信了:“我想变成一个大人!”
这赵熹做不到,他拽一拽赵瑗的手:“要做大人干什么?”
赵瑗说:“做了大人,就可以喝酒了。”
赵熹没有许愿,他拉着赵瑗的手,和岳展一起走下山,天光大亮,梵音渐起:“谁说做了大人就能喝酒,你叔叔就被我勒令不许喝。”
赵瑗仰起脸:“可爹爹不是说过,等咱们回到东京,叔叔就能喝酒了吗?”
赵熹没说话,赵瑗美滋滋地道:“我想那个时候和叔叔一起喝酒。”
岳展很开心,他拍拍赵瑗的肩膀:“好!”他不太爱说话,有时候更爱行动,为了表达对赵瑗的赞许,他把赵瑗扛起来到肩头,赵瑗爆发出一阵欢呼,赵熹回过神来:“你别把他摔了!”
可那天赵瑗很高很高,和他齐平的,只有涌动在山间无尽的翠色。
赵熹在那里建了一个亭子,挡风挡雨,也能挡树上滑落的露水,亭子叫什么呢?赵瑗说:“叫‘翠微’。”他说岳展在池州的时候游览过翠微亭,池州有,杭州当然也能有呀。
赵熹想了想:“好吧!”就让他写匾。
他那时候练行楷,学的是道君皇帝的瘦金书,“翠微亭”三个字一写出来,赵熹凝目了片刻,没有评价。
从那以后,赵瑗就改练赵熹的书法。
而至于翠微亭——“臣很久没来了。”
赵熹款款一笑,仿佛并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小小的亭子远去,亭檐上栖息的鸟儿也越来越小,竹杖“哒”“哒”闷闷点在台阶,飞来峰上的清净观就此出现。
这座道观香火寥落,不仅是因为有佛教灵隐寺在旁边“一山不容二虎”,更多的是因为它里头有不少宸翰题榜、御赐绘像,凡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都被列为禁地,寻常人等并进不去,这观也就不好玩了起来。
赵熹等人到得此地,就有两位道童出来打稽首:“官家圣躬安,大王、诸位相公安,我家道师昨夜观星,见帝座星移,观生紫气,便知官家玉趾降临,奈何身在局中,不能相迎,万望官家宽宥!”
赵熹吃了个闭门羹,不急也不气,姿态很足。不知什么时候,赵瑗放开了和他相握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赵熹问:“道兄在破什么局?”
他的尊敬令诸多人吃惊,若管这道士叫“皇甫先生”还罢,称“道兄”,那是全然不摆皇帝架子,遵守道家的礼节了。
为母亲,他倒是很豁得出去。
童子道:“官家曾有纶音垂问,道师正在破解,冀为官家解忧。”
看来是在做赵熹的事。
赵熹问过他什么?
那种疑问在诸人心中布开,赵熹带他们跨入大殿,大殿中正供奉着徽宗皇帝亲封的微妙圆通真君,即庄周,可见皇甫坦是道教南华派传人不假,庄周塑像前摆着赵瑗亲抄的《逍遥游》篇,众臣见了都夸笔力长进,虽然是夸赵瑗,但并不需要赵瑗回应。
赵熹笑道:“小儿子练得几个字罢了,最要紧的是水磨工夫。”
众臣称是,按赵熹想要的方向再夸了一通,赵熹听了一会儿以后喊停,接过童子递来的香,与诸大臣烧罢,奉在塑像面前。
香火渐渐熏染着《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因为翠微亭的事,赵瑗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赵熹拜罢庄周,又转到侧殿,拜问徽宗皇帝御敕的三茅真君。侧殿里的三茅真君像正是徽宗亲手所画,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父亲,赵熹发了一会儿呆。
等赵熹上完香,轮到赵瑗的时候,他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行动。
有臣子提醒他:“大王!”
赵瑗猛然回过神来,手一抖,香灰簌簌而落,一整截烫到了赵瑗的指节上。
赵瑗第一时间将手上的香灰抖掉,可香灰是火烧形成,温度灼热,转眼间就腐蚀掉了一层肌肤表皮,即使反应再快也吸附了一层。
“嘶!”赵瑗没说,反倒是赵熹心疼叹一声,“拿冰水来。”
冰水没有,清水倒是现成的,无论如何也得洗一洗伤口,赵熹拎着他那一截手指到休息的堂中,遣散众大臣:“刚刚在发什么呆?”
香灰烫出了一个圆形的肉粉伤疤,赵瑗把整根手指头放进铜盆里降温:“在想小时候,爹爹怎么突然不让我练公公的字。”
写出翠微亭三个字以后,赵瑗的书法中途改道。
赵熹把他的手从盆子里拎起来,好笑道:“你看外头有人认出来那块匾上那是你公公的字么?没半点妩媚蔼然气,还是学我吧。”
内侍给赵瑗擦手,往上面涂烧伤的药膏。赵瑗道:“我小时候学爹爹,爹爹小时候,该学公公的字吧?”
赵熹道:“这是自然。”
赵瑗若有所思道:“可我见爹爹字,学的是孙过庭。”
孙过庭,并不是瘦金书的灵感来源。
赵熹垂了垂眼:“你公公也练二薛转而至二王,书道即是融汇之道,孙过庭的字合适你。”
可赵熹如今的笔锋里,休说瘦金书,连半点黄鲁直的痕迹也没有,这是融合么?分明是弃绝。
赵熹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他早就分辨不出来了。
而敲门声在此刻响了起来。
谁都知道皇帝微服御驾在此,无缘无故,怎么敢来打扰?
来人自报家门:“小道是皇甫师座下弟子,奉家师之命,特来答馈。”
皇甫坦和赵熹的确有明确的书信往来,赵熹颔首,内侍立刻打开了堂门,门后果然站着一位黄袍道人,他体格壮硕,面色漆黑,像一位武僧,手中捧着一个匣子,恭恭敬敬:“家师因窥天象,知过去未来五百年,不敢擅出,只能藏话于匣子中,请官家圣览。”
内侍要接过匣子,道人避一避:“大官见谅,这……大官碰不得。”
他躲避的姿态,分明嫌弃内侍是个去势之人,碰不得藏有道家奥妙的宝匣。这宦官服侍赵熹,在外面不知多少大臣对他低眉顺眼,结果在这里竟被这道士欺凌,只能气哼哼退到一边去。
道人举步向前,赵瑗拦在他面前:“给我吧。”
道人又躲了一躲:“这物事大王不可接。”
赵瑗见他知道自己身份:“我也不能碰?”
道人说:“大王恕罪,此物暴露天机,除家师门下以外,只有两种人能碰。”赵瑗作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道人说:“若非真龙天子,则必然要童男,以保洁净。敢问大王可是?”
你早送来两天就是了!赵瑗转头和赵熹对视一眼,征询他的意见,赵熹不知怎么却被逗笑了:“既送来,便拿于我吧。”
赵瑗当众被指破不是童男,正被几个内侍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不知为什么有一点羞赧,只能暗暗退到一边,见那道人近得赵熹身前五步,将匣子高高举过头顶。
赵熹正要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