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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凛点点头,他的柴刀已经损坏了,彻底不能用,手里拿着的是那个高大匪首的巨大宽刀。
这把宽刀很沉,刀柄粗,刀身长且宽厚,要不是顾凛常年练习箭术,手劲比同龄人大许多,别说使用,就连拿起来都费劲。
还有他的弓和收回来不足十支的箭,以及被他杀死的第一个匪徒的绊马索,他忍着肩膀伤口的刺痛还有胸口肚子的隐痛:“我们迂回绕回那天休息的道路,顺着这条废弃官道边上走,按照王有财所说没多久我们就能看到一个村子,从村子边上过去就是安远镇镇上河流的主河道,路遇岔路口往左走七天就到。”
“那个村子肯定已经被流民军屠戮过,说不定还驻守在那儿,所以我们要绕开这个村子。”这样的话安全得多,但与之相对的,是路程不知道会有多远,他们要考虑粮食的分配。
要不是自己身上有伤,顾凛有把握带着林真走官道,现在却不得不绕路而行。
林真背着背上的东西:“绕路没事,实在不行咱们先不动剩下的粮食还有米粑,往深一点挖树根凑合,左右只有十天半个月的路程,爬,咱们爷俩也要爬回去。”
顾凛的心被他口中的爷俩两字戳中,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真瘦了,还被太阳晒得蜕了皮的面容,默然地转过头去。
林真对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没有多想,这些日子顾凛时常这样,林真觉得他是在担心两人接下来的路。
过了这么些天,那些遭了流民军毒手的逃荒的难民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不仅爬满蛆虫,还渗透出让人呕吐的尸液,更有很多尸体被野兽吃得七零八碎,拖拽得到处都是。
林真还是习惯不了,差点儿把早上刚吃的那半块米粑粑吐出来。
“旱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一路上看过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林真真真切切地在此时,天灾人祸对底层的百姓是怎样的毁天灭地的打击,十室九空不是夸大之语。
如同此刻躺在这里的无人收敛的尸骨,不也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儿,谁的丈夫,谁的父母亲,灾祸来临他们连抵挡的余力都没有,只能跟随着同村人的脚步离开熟悉的土地,去异地他乡。
可还是死在了这里,死在了那些趁乱而起,有几分武力便把自己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自命不凡的刽子手手里。
或许他们也后悔过吧,还不如留在家里,好歹有个遮挡的地方,不用暴尸荒野,不用被野兽啃食。
林真低头走着路,突然道:“当个治下如此的官,找根柱子撞死算了,占着位子害人。”
他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想忍也忍不住,说起旱情露出端倪的时候就应该鼓动百姓种植抗旱的农作物,而不是继续种植洛州味道好,但是产量低,又比其他水稻娇气的洛州稻,像高粱、荞麦、红薯就是非常好的抗旱作物,哪怕不能有好收成,但也不至于颗粒无收,能安住府城以及府城周边百姓的心。
然后在局势眼看着要控制不住的时候走通府兵那边,一天天阴谋阴谋地斗个屁,斗得府城被一群流民集结起来的流民军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数百年的繁华付之一炬。
顾凛自小跟在他身边,读书后写的每篇策论都会拿给他批阅,知道自己林叔说的是对的,林叔虽然不是他们这些要科考的读书人,但是在策论这块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特别是民生这块。
就像林叔说的,若是府城的知府,或者能够做决断的其他人,能够早些由雍州的旱情联想到自身,让春耕的百姓换钟抗旱的高粱、荞麦、红薯,府城的民心不会溃散得如此之快,要不是那位府城的知府和府城宣抚使司之间的争权夺利连城中百姓都有所耳闻,导致府城的文官与武官老死不相往来,而是共同协作,偌大的府城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流民军占领。
然而他们一个是市井夫郎,一个是还不满十五岁的淮山书院学子,都做不了主,纵使有再多的话再多的法子,也是枉然。
两人闷着头往前走,如同他们在石头山上说的那样,顺着这条废弃的官道的边上走。
临近秋天,日头倒是比前些日子弱一点,但是风却越来越干燥,枯死的草木被卷得到处都是,漫天乱飞。
第四天中午,特意避开那个可能有流民军盘踞的林真和顾凛站在能够看见村子,但实际离村子有小半日路程的高耸入云的石山小道上,望着村子里升起的炊烟:“那伙流民军果然在村子里住下了。”
逃荒的难免为了避开他们,或是缺少食物,根本不可能在大白天临近饭点的时候燃起炊烟,生火做饭。
林真一看到他们就想起那日他们屠戮难民的模样,厌恶得看一眼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也有些担心:“这儿离安远镇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要是这伙人突然袭击安远镇,镇上的那三十来个衙役根本不可能抵挡。”
顾凛也想到了这层,道:“这些流民军没有远见,吃饱肚子能安稳当自己的小头领就满足,他们袭击安远镇的几率要看此地的粮食还有水够他们挥霍多长的时间,没了吃的没了喝的他们很快就会找新的地方驻扎。”
几百人的吃喝不是小数目,只靠劫掠过往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的逃荒的难民维持不了多久。
这伙流民军吃喝的大头估计还是这个看起来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自然也就霸占了村户的口粮。